隔天下午，陽光透過香樟樹葉，在宿舍的書桌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影。
蘇萌萌卻無心欣賞，她坐在書桌前，雙手緊緊握著手機，屏幕上是淩默的號碼，指尖懸在上麵，遲遲按不下去。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了顯而易見的焦慮和一絲未散的委屈。
從校園歌手初賽那天開始，她的手機就沒安靜過。
先是輔導員親切又帶著急切的詢問，問她37號到底是誰，大家當然知道37號不是她，畢竟當初唱歌的是個男聲，可後台信息展示的37號賬號屬於蘇萌萌。
然後是文學院副院長親自打來的電話，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最後甚至連學校宣傳部的一位老師都找來了。
儘管大家知道那晚唱歌不是她，也隻能找她
原因無他，隻因那個在初賽一鳴驚人、引發轟動的“37號匿名大神”，報名信息關聯的是她——蘇萌萌。
無論她怎麼解釋推辭——“
真的不能說”
“我隻是幫忙登錄了一下”
“答應了他要保密的”
——但老師們都帶著一種
“我懂，年輕人想保持神秘”的笑容，循循善誘：
“萌萌同學啊，不要有壓力，你的朋友有才華是好事，要敢於展示嘛！”
“文學院多少年沒出過這樣轟動全校的藝術人才了？這是為我們學院爭光的大好事！”
“複賽很重要，學校領導都很關注，期待37號的再次亮相呢。”
“要是有什麼困難，比如設備、場地，學院都可以全力支持！”
她幾乎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卻死死守著對淩默的承諾，咬緊牙關沒有透露他的任何信息，隻是反複說“我需要問問他本人的意思”。
這種維護，在老師們看來，更坐實了她和那位深藏不露的大神關係匪淺，隻是大神過分謙虛和害羞。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可她更怕給淩默惹去麻煩。
深吸了好幾口氣，仿佛要積蓄足夠的勇氣，蘇萌萌終於按下了撥號鍵。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掙脫胸腔，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捏緊了衣角。
電話很快被接起，那邊傳來淩默特有的、平靜而低沉的聲音：
“喂？”
“師、師兄……”
蘇萌萌一開口，聲音就帶上了自己都沒察覺的軟糯和緊張，甚至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哭腔，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終於找到依靠的孩子，
“是，是我……”
“嗯，聽出來了。
怎麼了？”
淩默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更放緩了一些，
心想，果然還是來了！
已經從她異常的語調裡察覺到了什麼。
“師兄……對不起，打擾你了……”
她先小聲道歉，然後才艱難地開口，
“是，是關於那個校園歌手大賽……複賽的事情。”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言，聲音裡充滿了為難：
“學校……
學院的老師……
他們通過報名信息找到我了……
他們，他們都瘋狂的找初賽那個37號，
……我解釋了很久，說不能說，
但他們還是一直做我的思想工作……
甚至覺得我在故意隱瞞……”
她的語速加快，帶著急切和無奈：
“副院長和宣傳部的老師都找我談話了，說我們學院很需要這樣的榮譽，非常重視，希望37號一定能參加複賽
……我
……我一直在推，又不敢答應，隻能說先來問問你的意思……”
她越說聲音越小，帶著濃濃的愧疚：
“師兄，真的對不起，好像給你惹麻煩了
……但是我真的沒有說出去是你！
我答應過保密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淩默似乎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裡聽不出太多情緒，但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不怪你，然後呢？
他們想怎麼樣？”
聽到他沒有生氣，蘇萌萌稍微鬆了口氣，但接下來的請求讓她更加難以啟齒：
“複賽……是今天晚上七點，在學校的大階梯教室，50進10，
很重要……是現場比賽，會有五百多人在現場觀看，還有校內直播
……師兄，
你……
你……”
她鼓足勇氣，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近乎懇求的顫抖，
“我問問你能不能……
繼續參加？
代表我們學院？
老師們真的期待很高，
我也……
我也好想再聽你唱歌……”
她說完，屏住呼吸，心臟砰砰狂跳，仿佛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沉默，時間長得讓蘇萌萌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她能想象到師兄蹙起眉的樣子，他那樣喜靜怕麻煩的性格……
果然，淩默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卻帶著委婉的拒絕：
“複賽？現場五百多人？
還有直播？”
他頓了頓，語氣疏離而肯定，
“我可能不是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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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一顆冷水，瞬間澆滅了蘇萌萌心中微弱的希望之火。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立刻就紅了，積聚了一天的委屈、壓力和期待瞬間湧了上來。
“可是……
師兄……”
她的聲音瞬間帶上了濃重的、無法掩飾的鼻音，像一隻被雨淋透的小貓，可憐又無助，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我知道你不喜歡……
但是……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複老師們了……
他們那麼重視……
而且……
而且我也不想讓你為難，我想說棄賽的，學院一直做我的思想工作
她越說越難過，聲音哽咽著，卻還在努力解釋，善解人意得讓人心疼：
“我真不想讓你為難……
我隻是……
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嗚嗚……”
她終於忍不住，極小聲地抽泣了一下，又趕緊捂住話筒，不想讓他聽到自己沒出息的哭聲。
電話那頭的淩默沉默了更久。
他幾乎能透過電波，看到電話那頭女孩紅著眼圈、咬著嘴唇、強忍淚水的模樣。
她的為難、她的維護、她的期待，以及那份即使自己委屈也要先考慮他喜好的善解人意，像細微的觸手，輕輕撥動了他心底某根不易觸碰的弦。
他似乎能聽到她極力壓抑的、細微的吸氣聲。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蘇萌萌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淩默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可奈何的妥協，但語氣依舊平靜：
“一定要我去？”
“我也不知道……”
蘇萌萌帶著濃重的哭音，重重地、可憐兮兮地應了一聲，仿佛這是她最後的堅持。
“那這樣，”
淩默的聲音聽不出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想好的方案，
“你去和主辦方溝通
如果他們同意，我可以不露麵，采用遠程連麥的方式參賽，你們現場播放我的演唱音頻，
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他頓了頓，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
“如果他們不同意……”
蘇萌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就算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決。
蘇萌萌愣住了，完全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既保留了底線又似乎存在可能性的方案。
遠程連麥？
隻放聲音？
這……這能行嗎？
主辦方和學院那些期待“大神”真身的領導們能答應嗎？
但這已經是師兄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是黑暗中的唯一一絲光亮！
她幾乎能感受到電話那頭淩默不容更改的決心
——要麼以這種方式“出現”，要麼徹底消失。
她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雖然這根稻草看起來有點匪夷所思，但她毫不猶豫地緊緊抓住，聲音因為急切和希望而微微發顫：
“遠程連麥？
好！好！師兄這個辦法好！
我這就去問！我現在就去找學生會和老師商量！
你一定要等我消息！”
她的聲音瞬間由絕望的哭泣轉為急切的希望，仿佛生怕晚一秒他就會改變主意。
“嗯。”
淩默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我馬上就去！
對了師兄，我不會透露你是誰，那我可以透露你是我們學院的嗎？
淩默想，學院那麼大，總不能一個個去比對吧，而且自己還是旁聽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謝謝師兄
師兄你等我！拜拜！”
蘇萌萌飛快地掛了電話，甚至顧不上擦乾臉上的淚痕，攥著手機就衝出了宿舍門。
此刻，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無論如何，一定要說服主辦方同意這個方案！為了學院，
更為了……
能再次聽到他的歌聲。
蘇萌萌剛結束和淩默的通話，指尖還殘留著按下掛斷鍵時的微顫，心裡正為那個“遠程連麥”的方案七上八下，思考著該如何去跟主辦方開這個棘手無比的口。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熟悉的學院領導來電顯示躍入眼簾，她的心猛地一揪，剛剛平複些許的緊張感瞬間卷土重來。
她像是受驚的小鹿，飛快地瞥了一眼宿舍
——舍友們都在各忙各的，李悅戴著耳機刷劇，另外兩個一個在看書一個在敷麵膜。
但蘇萌萌還是心虛地攥緊手機，壓低聲音對空氣說了句“我出去接個電話”，便腳步匆匆、幾乎是小跑著溜出了宿舍門，一直走到樓道儘頭的安靜窗口才敢接起。
“喂，王老師您好……”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恭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電話那頭，文學院副院長王老師的聲音比之前更加溫和，甚至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急切和重視：
“萌萌同學啊，沒打擾你吧？
怎麼樣，和37號同學溝通得如何了？”
他巧妙地用了“同學”這個稱呼，
既顯得親切，又持續著那種“我早知道是你和他關係匪淺但配合你表演”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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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萌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
“王老師，我……我問過了。”
她停頓了一下，心臟砰砰跳，
“他……他還是不太願意露麵。”
王老師的語氣立刻帶上了鼓勵和勸導：“哎呀，萌萌同學，有什麼困難學院都可以幫忙解決嘛！
這次機會真的非常難得，學校領導都高度關注了。
複賽現場會有校報和校園網的記者，這可是為我們文學院爭光添彩的大好時機！
如果37號同學有什麼顧慮，或者需要什麼獎勵、支持，你儘管說！”
話語裡的暗示幾乎快要明示了
——隻要肯露麵，好處少不了。
蘇萌萌的腦海裡瞬間閃過淩默的樣子
——他低頭調琴時專注的側臉，他唱歌時深邃的眼神，
他在倉庫月光下攬住她時的溫柔，還有剛才電話裡那份為她而做出的、極其艱難的妥協……
那份獨屬於他們之間的、需要小心翼翼守護的秘密，變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她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原本那點緊張和猶豫被一種奇異的勇氣取代。
她握緊了手機，聲音雖然依舊軟糯，卻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乾脆和堅決：
“王老師，真的非常謝謝學院的好意。
但是……
但是他真的不想被人知道是誰。”
她頓了頓，清晰地補充道，幾乎斬釘截鐵：
“而且，我也答應過他，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對不起，王老師，這個我真的不能說的，我隻能說他也是咱們學院的”
她的拒絕如此直接，甚至帶著點與她平時乖巧形象不符的執拗，讓電話那頭的王老師都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軟乎乎的小姑娘態度會這麼堅決。
沉默了幾秒，王老師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無奈，但更多的是不甘放棄：
“這樣啊
……那
……那複賽的事？
是咱們學院的就行
他總不能不參加了吧？
學院這邊真的很難交代啊……”
聽到領導鬆口不再追問身份，蘇萌萌心裡悄悄鬆了口氣，趕緊抓住機會拋出淩默的方案，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王老師，他……他提出了一個可能的方法。
他說……如果他可以不露麵，采用遠程連麥的方式，就是他在彆處唱，現場隻播放他的音頻……
如果主辦方能同意這個條件，
他……
他就願意參加複賽。”
她一口氣說完，心又提了起來，等待著對方的反應。
這個要求在她聽來都有些過分和不可思議，學院和學校能答應嗎？
會不會覺得“37號”太拿架子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電話那頭的王老師幾乎沒有猶豫，隻是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權衡，隨即聲音裡帶著果決和一絲“隻要能參賽怎麼都行”的意味：
“遠程連麥？
隻放聲音？
……這個方案
……嗯！
有可行性！
隻要他能參賽，保持匿名沒問題！
萌萌同學，你確認他答應了這個方案就一定來，對嗎？”
“嗯！他親口說的！”
蘇萌萌趕緊保證，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了一半。
“好！太好了！”
王老師的語氣瞬間變得振奮，
“你等著，我這就立刻和學生會、還有學校負責這次活動的老師溝通！
這個技術實現起來應該不難！你等我消息！”
電話匆匆掛斷。
蘇萌萌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長長地、深深地籲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剛才像是打了一場硬仗，手心都出汗了。
守護住了他的秘密，並且似乎為他爭取到了他想要的方式，這種混合著疲憊、興奮和一絲甜蜜的責任感，讓她心裡漲得滿滿的。
她回到宿舍，舍友李悅恰好摘下一隻耳機，隨口問了句：
“萌萌，誰呀？神神秘秘的。”
蘇萌萌心裡一緊，臉上卻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甚至還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沒……沒什麼，一個老鄉問點事情。”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書桌前坐下，拿起一本書假裝翻看，心臟卻還在為剛才的對話和即將到來的消息而加速跳動。
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
每一分鐘都像是在煎熬。
她不停地偷偷看手機，既期待又害怕那條決定命運的消息。
終於，大約十多分鐘後，手機屏幕再次亮起，王老師的名字跳躍著。
蘇萌萌幾乎是秒接，再次閃身出了宿舍。
“萌萌同學！”
王老師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