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院士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膝蓋。
周教授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著淩默,又擔心地看向其他人。
李教授張大了嘴,似乎想反駁,但看著淩默那絕對自信甚至帶著一絲審視意味的眼神,話堵在了喉嚨口。
新來的錢老,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花白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他研究考古一輩子,何時被人如此徹底地否定過心血?
王院長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職業的嚴謹讓她強忍著沒有立刻發作,但緊握的拳頭顯示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孫院士更是直接靠回了椅背,抱起雙臂,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悅和懷疑。
恥辱、憤怒、質疑、巨大的失落感……
種種複雜的情緒在每個人臉上交織、翻湧。
房間裡的氣壓低到了極點,仿佛隨時可能爆發出激烈的爭吵或有人憤然離席。
淩默說完後,便不再言語。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雙手輕輕撐在桌沿,帽簷下的目光平靜地觀察著所有人的反應。
他在等。
等第一個忍不住跳起來質疑的人,或者等第一個承受不住這種否定而離開的人。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緩慢地流逝。
令人意外的是,儘管每個人內心都掀起了驚濤駭浪,臉上寫滿了不適與掙紮,卻沒有一個人起身。
沒有摔門而出的巨響,沒有義憤填膺的駁斥。
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和紙張被無意識捏皺的細微聲響。
這種沉默的抗衡,這種在極度不適中依然選擇留下的姿態,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應都更有力量。
淩默心中微微點頭。
看來,對真理的渴望,終究壓過了個人的麵子和固有的驕傲。這份態度,他算是初步認可了。
而此刻,辦公室門外,已經不止張帆四人了。
又有兩三個來找周教授請教問題的學生和年輕教師,循聲來到了門口。
他們不明所以地湊近,正好聽到了淩默那石破天驚的“和廢紙沒什麼區彆”的最終論斷。
這幾個人瞬間石化在原地。
張帆四人更是徹底傻眼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看著屋內那些平時需要仰望的學術泰鬥們,被一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如此毫不留情地全盤否定,而大佬們竟然……竟然沒有一個人反駁?
沒有一個人離開?
這超出了他們認知範圍的場景,帶來的震撼是核爆級彆的。
林小雨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王磊的眼鏡滑到了鼻尖都忘了推,
張帆張著嘴,活像一條離水的魚。
薑硯靠在牆上,心臟狂跳不止,她看著淩默那傲然獨立、仿佛以一人之力壓製全場的背影,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極度震驚與某種奇異崇拜的情緒,在她心中瘋狂滋長。
門外和門內,仿佛成了兩個世界。
門內是思想風暴來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與對峙,門外是一群被驚雷劈中、呆若木雞的旁觀者。
所有人都被定格的這一刻,等待著淩默下一步的動作。
時間仿佛在那句“和廢紙沒什麼區彆”之後凝固了。
辦公室內,空氣稠得如同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阻力。
幾位新來的大佬,如錢老,臉色已經由不悅轉為了一種壓抑的鐵青,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扶手,頻率透露出內心的劇烈波動。
王院長則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但緊抿的嘴角和微微起伏的肩膀顯露出她正極力克製。
孫院士索性閉上了眼,胸口明顯起伏,像是在做某種深呼吸,試圖平複被一個年輕人如此評價帶來的衝擊。
趙院士、周教授等“老熟人”雖然同樣震驚,但更多是擔憂地看著淩默,又看看新來的同僚,生怕這來之不易的交流機會就此崩盤。
李教授則是一臉茫然和委屈,看著自己那份畫滿了實驗流程的稿紙,似乎無法接受“廢紙”這個評價。
淩默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他看到的是掙紮,是質疑,是強忍的怒火,但唯獨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拂袖而去。
這種在極度不適中依然選擇留下的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說明問題——
對未知領域的求知欲,終究戰勝了固有的驕傲。
時機到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聲音不高,卻像一把重錘,敲碎了凝固的空氣:
“方向不對,努力白費!”
這八個字,簡單,直白,甚至有些俗套,但在此刻此景,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唰——
一瞬間,辦公室裡所有的目光,無論是憤怒的、委屈的、擔憂的還是茫然的,全都齊刷刷地再次聚焦到淩默身上。
錢老猛地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目光射向淩默;
王院長抬起了頭,眼神複雜;
孫院士也放下了抱著的雙臂,身體微微前傾。
每個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像是一幅眾生相圖譜,
但無一例外,都緊緊盯著白板前那個戴著帽子的年輕人,等待著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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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
連最細微的議論聲都沒有。
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和室內越發清晰的、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淩默對這樣的反應很滿意。
他要的就是這種絕對的注意力。
他微微抬起下巴,帽簷陰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弧度。這是一種掌控局麵的自信。
而此刻,辦公室門外,已經悄悄聚集了七八個人。
除了最初的張帆四人組,後來到的幾個學生和年輕教師也徹底被屋內的景象釘在了原地。
他們聽清了淩默那狂妄到極點的“廢紙”論,
也看到了屋內大佬們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樣。
當淩默擲地有聲地說出“方向不對,努力白費”時,門外這群年輕人的心理活動達到了高潮。
一個剛來的、穿著格子襯衫的研究生,忍不住低聲爆了句粗口:
“我靠……這小子……好狂啊!”
但他臉上沒有鄙夷,反而是抑製不住的興奮。
旁邊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眼睛瞪得溜圓,捂著嘴對同伴用氣聲說:
“他居然……居然在教訓一屋子院士、院長?
而且他們好像……還都聽著?”
張帆激動地抓住王磊的胳膊,用力搖晃,用極低的聲音說:
“看見沒!看見沒!曾老師這氣場!無敵了!一句話,全鎮住!”
王磊連連點頭,鏡片後的眼睛閃閃發光,喃喃道:
“狂……太狂了……但是,我好喜歡這種狂!”
林小雨更是看得心潮澎湃,臉頰都泛起了紅暈,她覺得站在那裡的淩默,簡直像是在發光。
薑硯靠在牆邊,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她看著淩默在那群學術巨擘麵前展現出的、近乎碾壓般的自信和掌控力,一種混合著震撼、崇拜與莫名吸引的情緒在她胸腔裡激蕩。
她不喜歡狂妄的人,但淩默的這種“狂”,並非無根浮萍的囂張,而是建立在一種她無法理解卻分明能感受到的、深厚底蘊之上的絕對自信。
這種矛盾的特質,讓她心神搖曳,目光幾乎無法從那個身影上移開。
“我好喜歡……”
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出口,卻同時在門外好幾個年輕人心底悄然響起。
他們被這種挑戰權威、鋒芒畢露的才華與氣場所深深折服。
室內,淩默感受到了門外隱約的騷動,但他無暇他顧。
他迎著滿屋複雜而專注的目光,知道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關鍵的開始。
他拿起筆,轉向了那塊空空如也的白板。
“既然舊地圖找不到新大陸,”
他頓了頓,筆尖懸停在白板之上,
“那麼,我們現在就來畫一張新的。”
淩默沒有再去翻動那疊被他稱為“廢紙”的稿紙。
他隻是站在那裡,目光如炬,依次掃過剛才彙報過的幾人,然後,語速平穩卻如連珠炮般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手術刀一樣精準:
“趙院士,”
他首先看向生態史權威,“您試圖從特定生態環境篩選特定微生物入手,構建單向因果。
但請問,如果微生物群落本身的變化,反過來劇烈改變了局部土壤成分、甚至植被結構,進而影響人類定居模式呢?
這到底是環境篩選微生物,還是微生物
——特彆是那些伴隨作物馴化、人類遷徙而擴散的菌群
——在被動或主動地改造環境?
您的框架裡,微生物是靜態的結果,還是動態的參與者甚至驅動者?”
趙院士臉上的肌肉猛地一僵,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精心構建的邏輯鏈條,在“微生物改造環境”這個反向思考麵前,瞬間顯得蒼白無力。
他之前完全沒想過這個方向!
巨大的震驚讓他瞳孔放大,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拿自己的稿紙核對,卻發現淩默根本就沒看稿子,完全是憑記憶和邏輯瞬間抓住了他框架的死穴!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呃……”,最終頹然靠回椅背,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豁然被點醒的震撼。
淩默目光一轉,看向李教授:
“李教授,您的病毒基因驗證設計很精細,但核心假設是病毒基因差異直接對應文明差異。
我反問您,如果某種病毒在歐亞和美洲的毒力差異,並非源於病毒本身基因的顯著不同,而是由於兩地人群腸道菌群差異,導致免疫應答方式根本不同,從而表現出截然不同的疾病後果呢?
您隻盯著病毒這把鎖,有沒有考慮過人體免疫這把鑰匙的鎖孔,可能早就被世代傳遞的微生物給改造了?”
李教授“騰”地站了起來,手指著淩默,像是想反駁,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腦子裡飛速閃過實驗室裡那些無法完美解釋的數據偏差……對啊!
為什麼一直隻想著病毒變異,卻沒想過宿主環境的根本差異?
這個角度……
這個角度簡直……
他猛地抓起自己的病毒報告,瘋狂地翻看起來,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種被顛覆認知的巨大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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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教授,”
淩默沒停頓,看向地理學家,
“您的地理軸線分析,將微生物傳播路徑簡單等同於貨物或人口遷徙路徑。
但微生物能否成功殖民新地域,是否更取決於目的地是否具備適合它們存活的微觀生態位?
比如,同樣的腸道菌群,進入一個以薯類為主食的部落,和一個以小麥為主食的城邦,其生存競爭壓力和演化方向能一樣嗎?
地理距離是表象,生態位適配度才是微生物能否紮根的關鍵。
您的模型裡,有生態位這個變量嗎?”
張教授手裡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著淩默,又低頭看看自己畫滿了箭頭和圓圈的地理圖,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一直自豪於自己的空間分析能力,卻從未將“微觀生態位”這種概念納入思考。
淩默的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從未想過的一扇門,門後的景象讓他感到一陣眩暈般的震驚。
淩默語速不快,但毫不停歇,依次點向陳教授、吳博士,以及新來的錢老、王院長……
他對每個人研究領域的核心了如指掌,甚至能抓住他們彙報中一閃而過、自己都未曾深思的細節。
他的每一個反問,都直指他們框架中最基礎、最想當然的假設,將其徹底推翻。
被點到的人,反應各異:
有的如遭雷擊,呆若木雞;
有的麵露狂喜,像是終於找到了苦苦尋覓的答案;
有的則是抓耳撓腮,既為自己的狹隘感到羞愧,又為看到新方向而極度興奮。
但無一例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震驚”二字!
他們原本或許還有一絲不服氣,但現在,隻剩下一種強烈的感覺:
自己真的錯了,錯得離譜!
而且這個年輕人,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隻聽了一遍彙報,就精準地抓住了每個人最致命的邏輯漏洞!
辦公室內,氣氛從之前的壓抑對峙,徹底轉變為一種近乎狂熱的求知場。
大佬們不再顧及身份,有人開始迫不及待地發問:
“曾老師,那按您說,這個微觀生態位該怎麼量化?”
有人激動地拍著大腿:
“怪不得!怪不得我那組數據總是對不上!原來根子在這兒!”
先前的不滿和質疑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淩默接下來要“畫的新地圖”無比強烈的期待。
而窗外……
以張帆、薑硯為首的這群年輕學生,已經徹底集體石化了。
他們雖然不能完全聽懂裡麵那些“微生物生態位”、“免疫應答鎖孔”之類的專業術語,但他們看得懂神態,聽得懂語氣!
他們看到的是,那些平時隻能在開學典禮或學術報告會上遠觀、威嚴無比的院士、院長、教授們,
此刻在淩默麵前,如同小學生被老師點破錯誤一樣,或呆滯,或狂亂,或抓耳撓腮,那種巨大的反差感,衝擊力實在太強了!
“他……他他他……”
一個後來到的學生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是指著裡麵的淩默,手指都在發抖。
“神仙……這絕對是神仙……”
張帆喃喃自語,眼神發直,
“他都不用看稿子啊!就把每個人的毛病都指出來了!
那些大佬還都服了!”
王磊已經忘了推眼鏡,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我們……
我們剛才聽的真的是人類之間的對話嗎?”
林小雨緊緊抓著薑硯的胳膊,激動得聲音發顫:
“硯硯,你看到了嗎?曾老師他……他簡直像在給神仙上課!”
薑硯沒有回答,她隻是死死地盯著淩默的側影。
室內那些她無法完全理解的學術交鋒,此刻化作了對淩默這個人純粹的、巨大的震撼。
那種談笑間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絕對智慧與自信,讓她感到一陣陣心悸般的吸引。
在她眼中,淩默的身影仿佛在發光,與室內那些陷入震驚與求知狂潮的學術巨擘們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他,簡直就是降臨學術凡間的神!
在徹底顛覆了眾人的舊有框架後,淩默不再多言,轉身麵向那塊空白的白板。
他拿起筆,筆尖落在板麵上,發出清脆的“噠”的一聲,仿佛一個開啟新篇章的信號。
“既然舊地圖無效,我們就從最基礎的坐標軸重新建立。”
淩默的聲音沉穩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簡單的因果關係圖,而是一個動態的、多層級互動的文明微生物共生演化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