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鐘聲剛剛敲響,夜的寂靜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籠罩著整個李家坳。井邊那塊原本鬆動的石磚,在王二小心翼翼的動作下,重新被塞回了原位。他的手在磚縫上停留了片刻,粗糙的指腹輕輕蹭過那潮濕的泥灰,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隨即,他轉身朝著主屋走去,腳步略顯急促。
主屋的門縫裡,透出一線昏黃的微光,在這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暖。王二抬手,輕輕叩了兩下門。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窄縫,李震站在燈影裡,他的目光敏銳地落在王二的手上。王二將手中的草紙遞出,此時他的指尖微微發顫,不知是因為夜的寒冷,還是內心的不安。李震接過草紙,緩緩展開,上麵是李家坳的簡圖,每一處標注都清晰明了,就連藥區那隱蔽的位置都沒有遺漏。
李震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紙折好,放入懷中。王二低聲說道:“他們知道得太多了,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李震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鐵錘落砧一般,沉穩而有力:“所以,不能再等了,必須儘快行動。”王二默默點頭,退後一步,門“砰”的一聲合上,燈影也隨之消失。院中隻剩下風掠過屋簷的細響,像是夜的歎息。
李震回到桌前,從床底拖出一隻舊木箱。箱蓋掀開,發出一陣“嘎吱”聲,露出一把刀。刀身斑駁,刃口卷曲,那是那夜從追兵屍首上卸下的。他取出油石,將刀平放在門檻上,俯身開始打磨。砂石與鐵刃相觸,發出低沉的“嚓、嚓”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月光斜照在刀麵上,映出一道冷光,那冷光如同鬼魅一般,劃過他的臉,停在眼底。
屋裡,李驍尚未入睡。磨刀聲如同重錘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猛地坐起,披上衣服,匆匆出門。院中,父親半跪於門檻,一手穩穩地壓著石,一手緩慢而穩定地推刀。刀刃在月光下漸顯寒芒,仿佛在訴說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要動手了?”李驍站在五步外,聲音因為緊張而繃緊。李震沒抬頭,隻是淡淡地說:“刀不快,人就活不長。”李驍皺了皺眉頭:“可你說要等。”李震停下手中的動作,指尖輕輕撫過刃口,輕吹一口氣,幾縷鐵屑飄落:“等,不是不動。他們在看我們有沒有膽子守。我們若連刀都不敢磨,他們明天就敢踹門。”李驍盯著那把刀,喉結動了動,心中五味雜陳。他忽然轉身,快步走向後山空地。
半個時辰後,六名流民被他叫醒。他們睡眼惺忪,手持木棍,站在坡前。李驍站在中央,手中短刀一橫,眼神堅定而銳利:“你們手裡是棍,人家手裡是刀。我不教你們殺人,隻教你們活命。”他示意王二上前,兩人對峙。李驍突進,刀背拍向王二手腕,木棍“啪”的一聲脫手。王二踉蹌後退,李驍再進一步,刀柄頂住他胸口。
“第一,彆硬接。”他收回刀,嚴肅地說,“第二,三人一組。一人引,一人絆,一人打。不求傷敵,隻求脫身。”少年阿石舉起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要是他們圍上來呢?”李驍指向西坡,冷靜地說:“那就往有陷阱的地方退。記住,我們不怕打,怕的是亂。誰慌,誰死。”
訓練持續到天光微亮。六人分成兩組,反複演練。木棍被削尖,插在土中,排成斜列,形如拒馬。李驍站在一旁,仔細地糾正著每個人的動作,眼神比昨夜更加沉靜。
蘇婉在藥箱前已經忙碌了兩個時辰。她將紗布剪成三寸長條,浸入鹽水,晾在竹架上。又取出黃芩、艾草、地榆,分裝入小布袋,每袋附一張紙條,寫明用途:止血、消腫、鎮痛。她叫來三名婦人,攤開布袋,耐心地逐一講解:“傷口深的,先壓紗布,再撒藥粉。若人暈了,摸頸側有沒有跳動。有,就平躺;沒有,就按胸口。”婦人劉氏一臉擔憂地問:“要是傷得多呢?”蘇婉皺了皺眉頭,認真地說:“那就分輕重。能走的自己包,不能動的先救。我們沒那麼多手,隻能先保命。”她將五套急救包收進竹籃,藏入地窖。臨走前,又往每個包裡加了一小撮鹽——這是最後的消毒手段。
李瑤在主屋角落支起小桌,油燈下鋪開一張草紙。她將王二昨夜帶回的情報、流民口述、李驍訓練記錄一一對照,提筆整理。“張大戶護院共五人。”她寫下第一條,“疤臉為頭,使砍刀,右腿微跛,發力時重心偏左。”第二條:“四人分兩組,短矛二人,常居前後;棍手二人,擅夾擊。”
她停筆,從懷中取出雙賬簿。牆上那本,工分記至三十七,鹽存量標為“不足五斤”。屋內這本,實記工分九十二,鹽存三十二斤,米存四石六鬥。她將真實數據抄入新紙,折好,壓在箱底。燈油將儘,她抬頭看向窗外。李震仍在磨刀,身影映在窗紙上,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塑。
她起身,走到院中。父親聽見腳步,抬眼。“情報我已理清。”她低聲說,“疤臉右腿有舊傷,若近身,可攻其右。”李震點頭,手中油石未停:“李驍知道嗎?”“我已告知。”“好。”他低頭,繼續推磨,“告訴王二,下次若再發現草棚,不必靠近。隻記路徑,記時間。”“是。”李瑤頓了頓,猶豫地說:“我們真的要等他們先動手?”李震聲音低沉,卻充滿了堅定:“他們若不動,我們便是流民聚居,官府可查,大戶可收。他們若動了手,我們才是自衛。道理,得讓他們先破。”李瑤默然片刻,轉身回屋。她將最後一張情報紙卷起,用麻線捆好,塞進牆洞。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李震磨完最後一遍,將刀提起。刃口在燈下泛青,映出他半張臉。他用布仔細包好,遞給李驍:“刀給你。但記住,第一刀,必須是為了救人,不是為了殺人。”李驍接過,雙手持刀,低頭不語。良久,他抬起頭,眼神堅定:“我懂了。”
次日午後,李瑤召集流民,宣布新令:打水、劈柴、巡牆,皆分段輪值,不許三人以上同行。糧袋搬入主屋,夜間上鎖。藥箱隻在日中開啟,由蘇婉親自發放。傍晚,李驍帶人加固西坡陷阱。他在響鈴機關旁挖出三道暗溝,溝底插滿削尖的竹簽,覆以枯葉。又在小徑兩側埋下絆索,連著樹頂的石塊。“有人踩索,石頭就砸。”他演示給王二看,“不一定要砸死,隻要讓他倒下,我們就贏。”王二點頭:“我認得疤臉的步子,慢,拖右腳。”“那就等他踩進來。”李驍將最後一根竹簽插穩,拍去手上的泥。
入夜,李震再次坐在門檻上。刀已收進箱底,油石放回原處。他從懷中取出那塊殘磚,翻到背麵,看著炭筆寫下的“張”字。他沒有再寫什麼,隻是將磚塊輕輕放回床底。蘇婉在灶房熬湯,依舊隻放一小撮鹽。湯色清寡,她卻攪得均勻。婦人們在一旁分裝乾糧,每份加一片曬乾的野蒜,說是提味,實則防黴。
李瑤在燈下重繪地圖。她將草棚位置標出,連上李家坳,畫了一條虛線。又在張大戶宅院旁注:“護院五人,疤臉右腿有疾,可擊。”她吹滅油燈,屋內陷入黑暗。李驍在後山空地站了許久。六名流民已能配合默契,三人一組,進退有序。他讓他們散去,獨自留下,抽出短刀,對著樹影練習突刺。刀鋒破空,發出細微的“嗤”聲。
他收刀入鞘,抬頭望天。雲層散開,月光灑落,仿佛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銀霜。院中,李震起身,關上院門。他從牆角搬來一塊大石,堵在門後。蘇婉將最後一包藥放進地窖,鎖好鐵扣。李瑤吹滅燈前,將情報圖塞進牆洞,用泥封住。李驍回到屋內,將木棍靠在床邊,刀放在枕下。王二坐在井邊,手裡攥著一根削尖的竹棍。他低頭看著,忽然起身,將竹棍插在門前土中,又插了一根,再一根。六根竹棍排成半弧,像一道簡易的拒馬。
遠處山道寂靜,草棚空無一人。土台上的信紙已被取走,隻餘墨痕斑駁。李震坐在桌前,手中握著一塊新油石。他低頭看了看,緩緩放進木箱。箱中,那把刀靜靜躺著,刃口泛著冷光,仿佛在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李驍在枕下摸了摸刀柄,確認它還在。蘇婉將藥箱鑰匙係在腰間,繩結打得牢固。李瑤在牆邊站定,指尖劃過炭筆留下的橫線。斷口處,她輕輕點了一下。王二站在門前,望著六根竹棍。風過,竹尖輕晃。李震起身,吹滅油燈。屋外,月光鋪滿院落,六根竹棍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六把豎立的刀,守護著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喜歡李氏霸業:全家定鼎新朝請大家收藏:()李氏霸業:全家定鼎新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