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合上賬冊的瞬間,風沙正卷過隘口,車隊尾燈隱入黃塵。她未動,隻將指尖壓在冊頁邊緣,目光沉靜。半刻鐘後,李毅踏入議事廳,靴底沾著工坊特製的灰泥,步履無聲。
“人查過了。”他將一份手錄名冊置於案上,“三日前調入火藥工坊的七名新匠中,有一人籍貫登記為幽州柳縣,與鎮北王轄地接壤。其掌紋與夜影衛慣用偽裝手法吻合,指縫曾檢出微量磷灰。”
李震端坐主位,手指輕叩桌麵。他未看名冊,隻問:“工坊現況?”
“火藥生產已停。庫房外圍布有雙崗,內層地麵按您吩咐撒了石灰粉。新配方的硝石堿土混合物已試製三爐,燃速穩定,無自燃跡象。”
李震點頭,轉向李驍:“你帶衛隊巡檢的事,傳出去沒有?”
“昨夜已令親兵在酒肆提起,說今晨要全庫查驗,火藥明日啟運前線。”
“好。”李震起身,“就按原計劃行事。今夜子時,撤走明哨,留暗樁埋伏庫房四角。若他不動,我們等三日。若他動,必觸堿土。”
李驍領命而去。李瑤卻未離席,她翻開隨身攜帶的工坊出入日誌,指尖停在一條記錄上:“昨日申時,一名匠人領走半袋‘研磨料’,用途登記為‘清理藥桶殘渣’。”
“那袋料,現在在哪?”
“據報已倒入廢料井,但井口無磷粉特有的焦臭。”她抬眼,“若真是磷粉,遇潮該自燃。除非……他根本沒倒。”
李震目光微凝:“他留著,是要等今夜動手時,混入新藥?”
“極有可能。”李瑤合上日誌,“我已命人將今日入庫的藥桶編號登記,若發現未登記的桶被動過,立即示警。”
李震沉默片刻,道:“你去工坊,親自盯著那批新藥。若出事,第一時間封井斷路。”
夜未至,工坊已靜。李瑤立於庫房暗角,身披灰袍,與牆影融為一體。她麵前是三排藥桶,桶身貼有新製編號,地麵白灰如霜。兩名暗衛伏在屋頂,另三人藏於通風口後。
子時將至,風漸止。遠處傳來輕微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灰地上,留下淺痕。那人穿匠人粗衣,帽簷壓低,右手提一布袋,步態略顯僵硬。
他停在第三排中間,蹲下,從袋中取出一包暗黃色粉末,正要掀開桶蓋——
指尖觸地刹那,粉末遇灰,冒起青煙。他猛地縮手,煙霧已順袖口竄上,燎著布料,火光騰起,映出他左腕內側一道狼頭刺青。
屋頂弓弦輕響,一支麻索箭釘入他腳前,將他釘在原地。李毅從梁上躍下,鐵鏈甩出,纏住其臂,反擰至背後。
“果然是你。”李毅扯下其帽,露出一張北境牧民麵孔,“掌心繭在正中,騎馬握韁的老手。夜影衛,報上名來。”
那人冷笑,咬破唇間毒囊,卻未倒下——李瑤早令暗衛在茶水中下了解藥。
“不必白費力氣。”她從暗處走出,手中托著一隻小瓷瓶,“你帶的磷粉,純度不夠。若用高純磷,此刻早已炸了整庫。你主子,舍不得真貨?”
那人瞳孔微縮。
李瑤將瓷瓶置於案上:“我們換了配方。硝石摻堿土,磷遇之即燃。你不是來破壞的,你是來點亮我們的燈的。”
李震踏入庫房,身後跟著李驍。他看也不看俘虜,隻俯身檢視地麵殘留的灰燼。
“堿土反應完全,火勢可控。”他直起身,“押下去,嚴加看管。供詞要一字不落記下,尤其——是誰提供磷粉處理之法。”
李毅應聲領命,拖人而去。
李驍低聲道:“就這麼算了?抓個細作,未必能動平西王一根手指。”
“不。”李震搖頭,“我們要的不是他認罪,是讓彆人信他有罪。”
他轉身走向沙盤,李瑤緊隨其後。沙盤上,寧遠堡、雁門關、北境各部駐地清晰排列。
“鐵木真不是蠢人。”李震取過一支令箭,置於北蠻主營位置,“他知道平西王一直想借他之手除我,如今火藥庫險些被炸,若我將證據送過去,他會怎麼想?”
“他會信。”李瑤道,“北蠻與平西王雖有暗盟,但從無信任。若讓他以為平西王想借他之手背鍋,他必反咬。”
“正是。”李震提筆寫信,墨跡沉穩:“就說,平西王許諾,若北蠻毀我火藥庫,可分三成戰利。另附磷粉樣本與細作口供,密封加印。”
“若鐵木真不信呢?”
“他會信。”李震擱筆,“因為這世上最怕的,不是敵人聯手,而是盟友背後遞刀。”
信使當夜出發,快馬加鞭,直奔北境。三日後,戰報送至寧遠堡。
李驍展開戰報,眉頭舒展:“鐵木真親率五千騎,夜襲平西王駐雁門關偏師。敵軍未及布防,營寨被破,斬首一萬兩千,俘獲輜重無數。平西王急調主力回援,邊境空虛。”
李瑤接過戰報細看:“戰報提及,北蠻軍中有人高呼‘平西賣我’,士卒皆憤。”
李震立於窗前,手中握著那封已封好的回執副本。他未笑,隻道:“他們以為磷粉是火種,卻不知流言才是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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