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的手指在密信邊緣一頓,紙麵殘留的火漆碎屑沾在指尖。她未抬頭,隻將信遞向燭火,借著焰光看清封印裂紋的走向——與昨日截獲的第三封信完全一致。
她起身走向牆邊木架,抽出三日前的信件記錄簿。翻至第七頁,三處“糧儘”字樣被朱筆圈出,位置皆在末行末字,筆跡略浮,似倉促補寫。她取來一張空白竹片,照原格式謄寫密文,唯獨刪去那三處字樣,再與敵軍前線斥候傳書並列對照。兩者韻腳、用詞、行文節奏如出一轍,唯獨“糧儘”不見蹤影。
“不是補給不足。”她低聲自語,“是專給倉吏看的。”
她轉身喚來文諜副使:“取‘寧遠東倉起火’四字,按敵方密文格律編成短訊,火漆用舊印,放兩隻信鴿,一南一北,飛向舊縣方向。”
副使遲疑:“若被識破……”
“就是要他們識破。”李瑤目光未離竹片,“他們要的是內亂,我們就演一場真亂。”
副使領命退下。她隨即召來工坊主匠:“三十村火器組,今夜產量翻倍,每具震地雷裝填量減半,外殼刻‘寧遠甲字’編號,務必讓每一村都聽見雷響。”
主匠皺眉:“減藥則威力不足……”
“我們要的不是炸多深,是讓他們聽見多少。”她提筆在調度冊上劃出三十七個點,“每一村,每夜三響,不準停。”
她合上冊子,目光落向北嶺方向。火光仍在山脊移動,那是護送隊尚未歸營。她取出一張新圖,將雷器埋設點從城牆外圍推至斷崖西側峽穀,標注“暗三重,引線長,覆土薄”。
李震踏入議事廳時,手中握著北嶺殘部送回的斷矛。他將矛立於沙盤旁,矛尖朝西,正對峽穀入口。李驍已候在沙盤前,指著敵軍三路壓境的標記:“明攻南門,佯動西嶺,實則輕騎繞北穀,目標是斷糧道。”
李震點頭:“他們算準我們不敢分兵。”
李瑤步入,將密文比對結果呈上:“敵軍內部不通糧情,‘王師’之名,不過幌子。我已放出假訊,若其主將動心,必派騎探查東穀。”
李驍皺眉:“可若他們不查?”
“他們會。”李瑤指向沙盤,“三日前他們逼反倉吏,為的就是糧道消息。如今聞有火情,豈能不動?”
李震凝視沙盤良久,忽道:“令民團今夜在城頭燃雙倍火堆,鼓聲不歇,做出全軍死守之態。”
李驍一怔:“可若敵軍趁機繞後……”
“那正是我們想要的。”李震手指移向峽穀,“五百精銳民團,攜三百震地雷,由你親率,潛行至斷崖西側,沿溪布雷。引線拉至高坡,伏兵藏於石後。”
李瑤補充:“雷組刻編號,每爆一雷,記其聲。若敵軍聽出雷聲漸少,反會鬆懈。”
李震頷首:“再令北嶺殘部,子時佯退,沿途遺落糧冊,標注‘主倉移至東穀’——實則空倉。”
李驍沉聲:“若敵將親至……”
“那就讓他來。”李震目光沉定,“李悅可在?”
李悅自側室步入,手中握著一柄染血的短刀——北嶺戰場帶回的戰利品。她將刀置於案上,閉目靜坐,指尖輕觸刀脊。片刻後,她睜眼:“殺氣彙聚於黑石坳,距此二十裡,溪南密林。”
李驍皺眉:“僅憑一柄刀?”
“不止。”李悅聲音微顫,“刀上有怨念,指向同一營帳。三日前夜,有人在帳中斬殺逃卒七人,血灑帳角。”
李震問:“能推其行蹤?”
李悅點頭,卻麵色驟白。她取出一枚玉符,置於刀旁,雙手結印。玉符微亮,她呼吸漸促,額角滲出血絲。
幻象浮現:夜霧彌漫,一人披甲獨行,沿溪南下,步履沉穩,腰間佩刀與案上短刀同款。行至斷崖西側,駐足聽風,似察異響。身後兩名親衛欲言又止。
“子時三刻。”李悅睜開眼,聲音虛弱,“敵將必經雷區。”
李驍霍然起身:“此乃天賜良機!”
李震卻未動:“若他中途折返?”
“不會。”李瑤迅速調出文諜記錄,“過去三夜,此人皆於子時巡營,風雨無阻。今日聞東穀火情,必親查虛實。”
李悅喘息道:“推演已耗三成精神,無法再續。”
李震起身,走到沙盤前,將一枚黑子輕輕置於峽穀入口:“五百伏兵,三百雷,一將行轅,三線聯動。成,則斷其脊骨;敗,則寧遠危矣。”
李驍沉聲:“我願率隊伏擊。”
“你去。”李震點頭,“但有一令:未見敵將旗號,不得引雷。若其隻派斥候,雷響三聲即止,誘其深入。”
李瑤補充:“伏兵不得出聲,不得移動。雷響後,無論敵軍是否潰退,立刻撤離,不得追擊。”
李驍皺眉:“若敵將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