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合上筆架,墨跡在紙麵收住。窗外風已歇,旗杆不再作響,那麵“活命之恩”的布旗垂落簷下,像一段告終的舊事。他起身,將剛寫完的暗令封入竹筒,交給候在門外的傳令兵。
“送去校場,交李毅親啟。”
傳令兵領命而去。李震轉身走向前廳,腳步沉穩。昨夜密室定下的事,今日便要落地。他剛在案前坐下,趙德便從側廊快步進來,手中捧著一份燙金拜帖。
“楚南使者已至城外十裡,持節度使印信,請求入城麵見。”
李震接過帖子,指尖劃過封口火漆。顏色正,印紋清,禮數周全。他沒急著拆,隻問:“隨行多少人?帶了什麼?”
“車馬十二輛,護衛八十,另有禮箱十隻。據哨探回報,黃金萬兩,女子十名,皆在列。”
李震輕輕把帖子放在案上,目光掃過趙德臉上的凝重。他知道這些人想什麼——黃金可充軍資,女子若為細作,也未必安分。但更關鍵的是,楚南這一舉動本身。
三日前,他剛下令在邊境製造“楚軍集結”假象,放出風聲說對方借和談拖延時間。如今對方使團就到了,速度之快,說明早有準備。不是倉促應對,而是算準了節奏。
“他們以為我們還在防瘟疫、穩民心。”李震開口,“可他們不知道,現在輪到我們出題了。”
趙德低頭:“大人打算如何接?”
“按禮接。”李震站起身,“設宴前廳,文官列席,武將站班。我要讓他們看見,豫州不是靠運氣活下來的。”
半個時辰後,楚南使者步入府衙。青袍束帶,麵容恭順,眼神卻藏不住試探。他身後兩名隨從抬著禮箱,打開時金光刺眼。十名女子垂首立於階下,衣飾華貴,卻不言語。
使者躬身:“奉我家節度使之命,特來獻金請和,願兩國罷兵,永結盟好。”
李震坐在主位,不動聲色。他掃了一眼那些黃金,又看向那十名女子。她們低著頭,手攥得發白。
“黃金我收了。”他說,“但人,一個不留。”
使者一怔。
“送她們回去。”李震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大堂,“我李氏不納奴,更不拿女人當禮物。”
堂中靜了一瞬。幾名將領嘴角微揚,趙德悄悄鬆了口氣。使者臉色變了變,勉強笑道:“此乃我主誠意,若拒之,恐傷兩國和氣。”
“誠意?”李震冷笑,“你們在邊境投‘腐骨疫’時,可想過和氣?蘇大夫從你們藥師帳中取走雪蓮那天,你們追了三天三夜,喊著要斬儘殺絕,那時怎麼不說和氣?”
使者語塞。
李震站起身,走到階前:“我可以接受和談。但不是你們這種‘施舍式’的求和。我要三條——”
他抬手,一指:“第一,簽互不侵犯條約,十年內不得越境一兵一卒。”
再指:“第二,開放清水關、白石口、南坪渡三處關市,允許百姓自由貿易。”
最後一指:“第三,楚南境內不得再資助任何豫州殘餘世家,一旦發現,視同毀約。”
大堂一片寂靜。
使者臉色發青:“這……此等條款,須得我家節度使定奪。”
“可以。”李震回到座位,“三日為限。三日後若無回音,我就當你們無意和談。”
使者咬牙,拱手退下。
當晚,李瑤在書房攤開一卷輿圖,指尖點著楚南邊境幾處稅卡:“他們去年絲綢出口增了三成,但糧道緊張,北麵有蠻族擾邊,抽不出大軍南下。這時候求和,是真想穩住我們。”
李震聽著,點頭:“所以他們敢拖,不敢斷。”
“我已經讓李毅派了兩個人混進使團隨從裡。”李瑤說,“一個扮成挑夫,一個當了廚役。明日就能傳消息出來。”
“很好。”李震提筆,在紙上寫下“通商監管”四字,“等條約一簽,立刻設互市監,由趙德主理。錢要明,貨要清,不能讓百姓吃虧。”
李瑤應下,又問:“若他們隻答應兩條,壓著第三條不鬆口呢?”
“那就拖。”李震淡淡道,“他們怕我們出兵,我們怕他們耍詐。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
第二日清晨,城外傳來馬蹄聲。一名黑衣死士翻牆入府,直奔密室。他遞上一張布條,上麵寫著幾行暗語。
李瑤破譯後遞給李震:“使者昨夜密會隨從,提到‘先應其二,拖其一’,還說若我們逼得太緊,就散布‘李侯貪財好色,收金納女’的謠言。”
李震冷笑:“還是老一套。”
他當即命人放出另一條消息:“楚南借和談之名,實則調兵五萬,屯於清水關外。”同時讓邊境守軍換裝易幟,在關市附近來回調動,製造大軍壓境假象。
第三日午時,楚南使者再度登門。
他手中捧著一卷帛書,麵色複雜:“我家節度使已允三事,願立誓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