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指尖在玉簡上輕點,光紋如水流轉。她未抬頭,隻將手中簡報遞向案前:“槐陽縣第三批遷入者已登記完畢,共四百一十七戶,職業填報鐵匠、織工、木作各占三成,其中一百二十三人攜帶千機坊標記器具。”
李震坐在案後,正翻閱一卷工造司呈報的圖紙。他聞言停下,目光從紙麵抬起,落在玉簡投影上那串不斷跳動的數字。
“標記是原版還是仿刻?”
“刻痕深度與千機坊標準差零點三毫,材質為普通鐵片,非備案合金。”李瑤聲音平穩,“已比對庫存記錄,近期無外發許可。這批器械,是偷出來的。”
李震合上圖紙,起身走到殿中懸掛的九州地形圖前。圖上用朱筆圈出三州十二縣,每處都標有不同符號,代表適配技術類型。
“先不追。”他說,“讓他們用。用得越多,漏洞越明顯。”
李瑤點頭,手指一劃,將槐陽縣從優先投放名單中移出,轉為觀察序列。她另調出一組數據:“青州兩縣已完成適配評估,曲轅犁、腳踏紡車、蒸汽抽水機可立即投放。中州三縣需調整水渠布局,七日內可跟進。北陵地形複雜,建議暫緩機械推廣,先試人力改良工具。”
“就按這個順序。”李震回身,“召千機坊主事,三日內完成首批量產。農具優先,紡車次之,抽水機限五十台,專供旱情嚴重村落。”
李瑤應聲記錄。玉簡光華微閃,指令已同步至各地工坊。
李驍這時走進殿來,甲胄未卸,肩頭還沾著路上塵土。他抱拳行禮:“輜重隊已整備完畢,可隨時出發。第一批器械由我親自押送青州。”
“不必你去。”李震搖頭,“調三隊老兵,配識圖文書吏兩名。每批器械附使用圖解,安裝由千機坊派匠人隨行指導。記住,不是發下去就完事,是要教會他們怎麼用。”
“是。”李驍頓了頓,“有鄉老傳話,說‘機關亂天工,動搖地脈’,恐遭天罰。已有兩個村拒收犁具。”
“那就讓他們看看天罰在哪。”李震語氣不變,“蘇婉何時到青州?”
“昨夜已入城。”李瑤接道,“今日上午將在兩縣交界處舉辦聯合宣講,醫館帶淨水器,學堂派學生講解,工坊現場演示磨坊蒸汽機運轉。”
李震頷首:“去個人,拍下全程。做成影錄簡,發往各試點縣播放。”
李驍領命退下。殿內一時安靜,隻剩玉簡光紋流轉的細微聲響。
趙德這時從側廊走來,手中捧著一卷新擬法令。他將簡放在案上:“這是《工器使用令》初稿,規範器械登記、維修、回收流程。另設‘技術教習員’職位,由地方推薦,工造司考核任命。”
“加一條。”李震翻開簡文,“凡官府出借器械,試行三月。收成增產者,農戶付成例兩成;若無提升或損壞,由教習員承擔責任,器械全數收回,不得追償。”
趙德略一遲疑:“若有人故意毀器騙補呢?”
“那就查。”李瑤開口,“每台器械內置編號,使用軌跡全程錄入數據司。異常操作自動預警,比如連續空轉、非耕作時段運轉、拆解記錄等。”
趙德看著玉簡上跳動的參數,終是點頭:“老臣這就補入法令。”
法令定下,推廣加速。三日後,青州宣講如期舉行。
蘇婉立於臨時搭起的台前,身後擺著淨水器、蒸汽機模型與改良織機。台下站滿村民,男女老少擠在一處,目光落在那些從未見過的器械上,有好奇,也有戒備。
一名白發老農拄著拐杖上前:“姑娘,這些鐵疙瘩真能乾活?我家那頭牛耕一天才兩畝,莫不是還要喂油?”
蘇婉微笑:“不用油,用火與水。”她示意身旁女學生啟動淨水器,渾濁泥水倒入,片刻後清流汩汩而出。圍觀者一片驚呼。
“這水能喝?”老農顫聲問。
“不僅能喝,還能煮飯。”蘇婉取碗接水,當場飲下一口,“您若不信,可帶家人來試用三個月。壞了算我們的,有用,您再決定留不留。”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猶豫,有人躍躍欲試。
另一側,蒸汽機帶動石磨飛轉,半刻鐘磨完一鬥麥。圍觀農人瞪大眼睛,連稱神物。
宣講結束,當日便有八村簽署試用協議。官府登記造冊,器械裝車,由教習員帶隊入村。
消息傳回洛陽,李瑤立即調取反饋數據。青州兩縣器械啟用率百分之九十二,首日使用時長平均兩個時辰,無一損壞。
“比預估快了三天。”她低聲說。
李震正在批閱第二批運輸清單。他抬頭:“北陵那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