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進帳簾,李震已站在沙盤前。他指尖劃過東穀礦道的地形,動作未停,聲音低而穩:“七十三號箭的事,壓住。”
李瑤坐在案後,正翻動一卷賬冊,聽見這話,筆尖頓了頓。她抬眼看向帳外,幾名暗衛已悄然離營,身影沒入山林。她收回目光,輕聲道:“人還沒抓,消息就已經傳出去了。”
“我知道。”李震轉身,將一枚變形的銀徽放在桌上,“鎮北王不會等我們揭底。他要的是時間,等我們內亂。”
帳內一時安靜。炭盆裡的餘燼還在冒煙,灰白的粉末隨風輕揚。
李瑤合上賬冊,推到一旁。“平西王的使者,已在帳外候了半個時辰。”
李震沒立刻回應。他走到案前,拿起那枚銀徽,指腹摩挲著背麵的編號。三年前北境馬匪一役,七十三號箭曾出現在戰報附件裡,箭頭染血,隨俘虜一同消失。如今它又出現,不是巧合。
“讓他進來。”他說。
申屠康入帳時腳步極輕,腰間玄鐵刀未解,目光卻掃得極快。他拱手行禮,語調平穩:“王上遣我前來,為的是聯姻之議。崔小姐賢名遠播,我家世子仰慕已久。”
李震坐在主位,不動聲色。“婚書帶來了?”
“帶來了。”申屠康從袖中取出一封紅帛,雙手呈上。
李瑤接過,隻看了一眼便冷笑出聲:“精鋼換鹽礦三成收益,這筆賬還沒清,倒先來談婚論嫁?”
申屠康神色不變:“那是前年秋的交易,貨已交付,賬目自然結清。”
“三百二十萬兩。”李瑤翻開賬冊,“你家王爺賒的款,至今未還。我們沒追債,已是仁至義儘。”
申屠康眉頭微皺,正要開口,李震卻抬手止住。“賬的事,不急。”他盯著對方,“你家王爺想娶我李家女兒,總得有點誠意。”
“嫁妝已備妥,黃金千兩,良田萬畝,皆列於文書之後。”申屠康語氣篤定。
李震沒接話。他緩緩起身,走到沙盤邊,手指落在平西王轄境的鐵礦區。“你們靠鐵礦養兵,靠鹽路斂財。如今鐵價跌了兩成,百姓卻還在用舊爐煉鐵,效率不足三成。你說,這是為什麼?”
申屠康一時語塞。
“因為你們不願改。”李震轉過身,“不願換新爐,不願用新法,更不願讓利給匠人。你們隻想守住老本,吃儘最後一口油水。”
帳外風起,吹得帳簾微動。
李震走回案前,提筆在婚書背麵寫下一行字:“三百二十萬兩欠款,記作聯姻賀禮。”
申屠康臉色微變,卻仍強作鎮定:“大人這是……抬舉。”
“是成全。”李震收筆,“回去告訴你們王爺,婚事,我答應了。但嫁妝,由我來定。”
話音未落,帳簾被人掀開。李驍大步進來,手中茶盞未放,怒聲道:“你真要答應?他這是借婚事探我們底細!”
“我知道。”李震看著他,“刀能斬使臣,卻斬不斷貪欲。他若真想看,就讓他看個夠。”
李驍盯著那封婚書,拳頭緊握,終是沒再說話,轉身離去。
片刻後,崔嫣然走入帳中。她未著華服,隻穿素裙,向李震施禮:“若此婚能為家族所用,妾身願往。”
李震點頭:“你不怕?”
“怕的不是婚事。”她抬眼,“是怕我們錯失反製之機。”
她走到沙盤前,手指點在平西王治下的織坊區。“他們仿我水車紡機已有半年,卻始終不得其法。缺的不是圖紙,是核心齒輪。若我以二十架紡機為嫁妝,送入其境,不出三月,他們必傾儘財力仿造。”
李瑤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等他們債台高築,我們再斷供配件,整條生產線便成廢鐵。”
“百姓花高價買的布匹,突然斷產。”崔嫣然輕聲道,“怨氣一起,便是裂隙。”
李震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提筆寫下一道令:“傳令五州邊市,即日起開放鹽鐵交易,凡用李氏鑄幣者,享九折優待。”
李瑤立刻會意。這道令看似普惠,實則將平西王轄區排除在外——他們不用李氏幣,便無法享折扣。商路一斷,民心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