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從敵將屍身上抽出那張羊皮紙,指尖沾了點泥灰蹭在唇邊試了試,確認無毒後才展開細看。他眉頭越皺越緊,快步走向北線指揮帳。
帳內燈火通亮,李震正俯身查看沙盤,手指劃過幾處標注的伏兵點。聽到腳步聲抬眼,見是李驍,隻問了一句:“查清楚了?”
“是內應。”李驍將羊皮紙遞上,“幽州南門子時三刻開啟,接應敵軍入城。署名是……王晏的心腹校尉。”
李震沒說話,把紙鋪在沙盤邊上,又取出繳獲的另一份文書對照。半晌,他忽然盯著其中一行小字停住——“閩越鐵砂,月供三百車”。
趙德站在角落,低聲開口:“這數字不對。平西王去年被我們斷了北境礦道,若真靠閩越補給,每月至少需五百車才能維持火銃營運轉。”
“所以他另有來源。”李瑤不知何時進了帳,手裡捧著一卷玉簡,“我剛調出近半年沿海巡檢記錄,發現有三艘商船以販鹽為名,進出閩越私港,卸貨後返程空艙。但它們申報的航線根本不經鐵礦產區。”
李震站起身,走到牆邊地圖前,目光順著海岸線一路向南。片刻後,他轉身下令:“召工坊主事、軍需官、貿易司,半個時辰後政廳議事。另外,讓李瑤立刻梳理所有海外交易賬目,我要知道每一筆鐵料的去向。”
政廳密室內,燭火映著桌麵攤開的十幾冊賬本。李瑤指尖在竹片上來回滑動,不斷調出新的數據條目。李驍坐在一側,手臂搭在椅背上,聲音低沉:“咱們的高爐已經降到了三成火候,再無原料補充,下一批火銃裝配最多撐十日。”
趙德補充:“士族那邊動作很快。昨夜起,冀州、楚南的鐵礦全部封井,官道設卡,凡運鐵者一律扣押。連民間打刀的熟鐵都受限。”
“這不是臨時起意。”李震緩緩開口,“是早就準備好的圍殺。他們不怕打仗,怕的是我們把機械造出來,從此不再依賴他們的資源。”
屋裡一時靜了下來。
李瑤突然抬頭:“查到了。過去八個月,有七批‘陶瓷土’名義出口的貨物,實際成分分析顯示含鐵量超過六成。接收方是安南、占城、流求三國的小藩。而這些地方,三個月前開始陸續向平西王轄地輸送精煉鐵錠。”
“用假名出貨,換真鐵回來。”李驍冷笑,“好一手偷梁換柱。”
“那我們也換。”李震站起身,走到銅爐旁,伸手探了探爐口溫度,然後說:“把水泥配方放出去。”
滿屋人一驚。
“主公!”趙德急道,“此技乃我軍基建之本,若落入他人之手……”
“真正的壁壘從來不是一張圖紙。”李震打斷他,“而是整套工藝體係——煆燒溫度、配料比例、養護周期,缺一不可。沒有我們的窯爐標準和質檢流程,彆人照著做,隻能造出脆殼爛心的廢料。”
他看向李瑤:“你負責擬一份契約,寫明‘以一車鐵砂,換一冊完整配方’,包括基礎製法與施工規範。派可靠商隊走海路,優先聯絡安南與占城。”
“可士族會阻撓。”李驍仍不放心,“沿海城池多受朝廷影響,若他們宣稱水泥有害,百姓不敢用,交易就難落地。”
“那就讓人親眼看見它有多有用。”李震轉向門外,“蘇婉。”
蘇婉應聲而入,手中提著一個小木箱。
“你帶工匠隊去登州、蓬萊、臨海三地,每處建一棟安置屋。要快,三日內完工。用最差的地基,最惡劣的天氣,做出最結實的房子。”
蘇婉點頭,打開箱子取出幾包粉末,輕輕一吹,粉塵揚起,在燈下泛著微灰的光。
五日後,登州海邊立起第一座水泥屋。一場台風過境,周邊茅舍儘毀,唯獨那屋子完好無損,牆身滴水未滲。消息傳開,漁民爭相圍觀,稱其為“鐵骨房”。
與此同時,李瑤派出的商船也陸續返航。安南使者親自押運第一批鐵砂抵達幽州碼頭,整整二十車,色澤烏亮,質地均勻。
“他們還加了五車作謝禮。”李瑤在政廳彙報,“說是用我們的配方修了碼頭防波堤,效果遠超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