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暗部總部的青石院中,水窪四濺。李毅站在主廳門前,衣角滴著水,手中握著一柄短劍,劍尖垂地,有暗紅順著刃口滑落,在石縫間彙成細流。
他沒有抬頭看天。
一個時辰前,東段信號工被押進審訊室時還在笑,說他知道的東西能換一條活路。李毅沒問誰派他來的,隻讓人打開機關驗謊盤。那鐵盤由銅環嵌套而成,中心刻有血脈符文,手按其上,心念稍偏,指尖便裂開出血。
信號工試了三次,三次都血流不止。
他說漏了嘴——聯絡人代號“九”,曾在北境雪夜斷後,一人守橋三晝夜,替他擋過七支追兵。
李毅知道是誰。
他親自去了地下囚室。陳九被綁在木架上,臉上沒有傷,隻有倦意。見他進來,嘴角動了動:“你來了。”
李毅點頭。
“你不該來。”陳九聲音低啞,“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走得越遠。”
“軌道信號是你放出去的?”
“是。”陳九閉眼,“他們抓了我妹妹。你說我該怎麼辦?等她被人賣到南疆窯子,還是看著她吊死在城門上?你們講規矩,講忠誠,可我沒彆的路走。”
李毅沉默。
“你殺過多少人?”陳九忽然睜眼,“為了任務,為了清理,為了不留後患。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些人,到底算什麼?不是將士,不是官吏,連名字都不會留下。你說效忠家族,可家族記得我們嗎?”
李毅沒答。他抽出劍,劍身映出兩人身影,一靜一動。
“你要殺我?”陳九笑了,“好啊。但記住——今天你能殺我,明天就有人能殺你。這地方,從根上就臟了。”
劍光一閃。
話音戛然而止。
李毅收劍入鞘,轉身走出囚室。門外,七名高層已在雨中列隊等候。他逐一點名,命每人將手按上驗謊盤。兩人通過,一人剛觸符文,血便湧了出來。
那人當場跪倒,哭喊著招認自己曾向平西王舊部傳遞三次行動路線。牽連五人,皆已被控製。
李瑤的聲音從傳音筒中傳來:“數據比對完成。過去三個月,共十七次加密指令外泄,時間點與敵方調動完全吻合。源頭確係內部。”
“我知道了。”李毅低聲回應。
他走進主廳,取來暗部令牌——一塊黑鐵鑄成的虎頭牌,邊角磨損,背麵刻著他親手寫下的每一個犧牲者的名字。他盯著那塊牌子看了很久,然後走向前院。
雨越下越大。
他雙膝落地,跪在石階前,額頭抵住冰冷地麵。
廳門緩緩開啟。
李震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崔嫣然。她手裡拿著一份記錄冊,上麵記著方才清洗全過程。蘇婉原本也要來,聽說是李毅動手處決舊部,半途折返去了醫所,臨走前隻留下一句話:“彆讓他一個人扛。”
李震站在簷下,望著跪著的人。
“屬下失察,致禍起蕭牆。”李毅聲音平穩,卻像壓著千斤重石,“陳九叛變,七人涉連,皆因我用人不察、防務疏漏。請賜毒酒,以正綱紀。”
沒人說話。
雨水順著屋簷砸下,在火盆邊緣濺起白煙。堂前那堆炭火還未熄,是昨夜為列車通行安全所設的守夜火,此刻仍在燃燒。
李震緩步走下台階,走到李毅麵前,蹲下身,接過那塊染血的令牌。他翻過來,看到背麵那一長串名字,最末一行還空著——那是留給下一個犧牲者的。
他站起身,走向火盆。
眾人屏息。
下一瞬,令牌被扔進烈焰之中。
黑鐵遇熱發出輕微爆響,虎頭圖案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終沉入灰燼。
“真正的忠誠,”李震開口,聲音不大,卻穿透雨幕,“不是藏在陰影裡殺人,也不是跪在這裡求死。而是敢於讓陽光照進黑暗。”
李毅抬頭,雨水混著汗水滑過臉頰。
“你做的沒錯。”李震看著他,“清理必須有人去做,刀也必須有人來執。但我不要一個永遠背負血債的暗部首領。我要的是一個能讓所有人安心睡覺的體係。”
他伸出手:“起來。”
李毅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