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那道微光漸漸淡去,仿佛回應千年之約的尾音悄然消散。李震立在原地,肩頭落著晨風,目光從雲縫間收回。
他轉身,袖袍輕動,對身旁內侍道:“傳太子與公主,即刻入殿。”
聲音不高,卻如鐵令落地。內侍低頭疾步退出,腳步踏過石階,回音迅速被宮牆吞沒。
片刻後,帳簾掀開,李驍大步而入,鎧甲未卸,肩甲上還沾著昨夜校場操演留下的塵灰。他抱拳行禮,動作乾脆利落。緊隨其後的李瑤腳步稍緩,手中握著一卷密報,指尖微微泛白,顯是途中未曾鬆手。
帥帳中央,長案已鋪開一幅巨幅輿圖,墨線勾勒出山川走勢,朱砂標注各處關隘。李震站在案前,手指緩緩劃過長江中遊一段曲折水道,停在采石磯位置。
“明日拔營。”他說,“兵發淮南。”
李驍抬眼,目光落在鐵索標記處,眉頭微蹙。李瑤上前半步,將密報展開壓在地圖一角:“探馬昨夜回報,敵軍已在兩岸鑄樁,三層鐵索橫江,舟師無法通行。另據細作傳信,沿岸高地設弩台七座,火油槽已備妥,若我軍強渡,必遭夾擊。”
她語速平穩,字字清晰,像是在念一份賬冊,可話裡的分量卻讓帳中空氣一沉。
李震沒有立刻回應。他俯身細看地圖,指腹摩挲過幾處淺色補痕——那是新近測繪隊用熱氣球航拍修正過的地形缺漏。他記得這圖初成時,連江心暗礁都未標全,如今每一筆,都是無數人日夜奔走換來的實情。
“他們知道我們會來。”他終於開口,“也明白我們不會等。”
李驍上前一步,單膝跪地:“兒臣請命,率火器營為先鋒,三日內炸斷鐵索,打通航道!”
李震看著他。這個兒子,從最初隻會提刀衝陣的少年,到如今能在戰前說出“三日”這樣的時限,已是真正統軍之人。他點頭,伸手扶起:“你帶炮隊先行,但不必急攻。鐵索可炸,人心更要穩住。南地百姓久困割據,若我軍一上來便是雷霆手段,反倒讓他們懼怕。”
“兒臣明白。”李驍起身,聲音低了幾分,“先打工事,不傷平民。打出一條活路,不是打出一片焦土。”
李瑤補充:“熱氣球偵查隊已整備完畢,可升空校準落點。另調兩組信號兵隨行,確保前線與後方聯絡不斷。若發現敵軍調動或民戶聚集,立即調整火力覆蓋範圍。”
她頓了頓,又道:“糧道也已疏通,三條備用路線隨時可啟用。隻是……”她略一遲疑,“南路有一支運糧隊昨日未能按時抵達接應點,按行程本該早到半個時辰。目前尚無死傷通報,但通訊中斷。”
李震眼神微凝:“查過路線了嗎?”
“查了。途經黑嶺坡,地勢狹窄,兩側林深。往年曾有山匪出沒,但今年已清剿乾淨。眼下最可能是天氣延誤,或是車軸斷裂這類事故。”
“派人去查。”李震語氣不變,“一支糧隊不見,看似小事,若被敵軍截獲,補給圖泄密,整個南征節奏都會被打亂。寧可多費人力,也不能留隱患。”
“已派兩隊輕騎繞道搜尋,另有一組飛鴿待命。”李瑤答得迅速,顯然早已安排妥當。
李震頷首,目光重回地圖。他拿起一枚銅釘,輕輕插在采石磯北側一處緩坡上:“這裡,設第一座炮台。避開主航道,隱蔽架設,天黑前完成布防。第二日清晨試射,以最小彈藥消耗測準距離。”
“兒臣親自督陣。”李驍接過令旗,雙手捧持,“火炮已按您上次提出的‘分段裝填’法改良,射程提升兩成,精度也有保障。隻要氣象許可,第一輪齊射就能打斷外層鐵索。”
“氣象?”李震看向李瑤。
“今夜起東南風漸弱,明日辰時前後風向轉正東,利於煙霧擴散,不影響視線。”她翻開隨身小冊,快速翻頁,“另外,氣象組預測未來三日無雨,雲層高度適中,熱氣球可維持三百丈以上巡航。”
李震沉默片刻,忽然問:“火藥存量呢?”
“現有標準炮彈三千二百發,特種破甲彈四百枚,儲備庫另存原料可供再產五千發。若按計劃每日消耗五百發計算,足夠支撐十五日攻堅作戰。”
“夠了。”李震道,“但記住,火器是用來破局的,不是用來炫技的。一發炮彈能省則省,多一發就多一分後續底氣。”
他環視二人:“南征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統一。割據一日不除,百姓就多一日賦稅盤剝、徭役壓身。我們打這一仗,要打得快,更要打得穩。”
李驍重重點頭,將令旗收入腰間皮套,轉身大步出帳。帳簾掀動間,傳來他低沉下令聲:“集結炮隊!甲胄齊全,一個時辰內完成列裝!”
李瑤未動。她取出一枚小型羅盤模樣的裝置,輕輕放在案角。表麵刻度微轉,幾道紅點在內部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