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浮霧未散,醫療船的甲板上已擠滿擔架。蘇婉剛掀開一名傷兵的外袍,血便順著繃帶邊緣滲出,滴在她手背上。她沒擦,隻低頭看了眼傷口位置,對身旁的年輕助手道:“剪開左袖,準備清創。”
助手應聲取剪,手指微顫。她叫柳娘,原是鄉下接生婆,三個月前被蘇婉從難民中挑出來培訓。此刻她盯著那片翻卷的皮肉,喉頭滾動了一下,卻還是穩住手,將布料一寸寸剪開。
“火鉗燙過了嗎?”蘇婉問。
“剛在爐上燒過,還在架子上涼著。”
“拿來。”
她接過鉗子,夾起一塊沾血的碎骨,輕輕撥開斷裂的筋膜。江風從艙口灌入,吹得油燈火苗歪斜,影子在艙壁上晃動如鬼爪。遠處傳來悶響——是岸上炮營在壓製敵軍反撲,每震一次,船身就輕顫一下。
就在她探指進入創腔探查動脈破裂點時,頭頂猛然一震。
木屑簌簌落下,接著是燃燒的碎木砸進艙內,火星濺到紗布堆上。整艘船劇烈傾斜,手術台旁的藥瓶滾落摔碎,一股刺鼻氣味彌漫開來。
“流矢穿艙!”有人喊。
蘇婉沒抬頭,左手死死按住傷員胸腔切口,防止空氣進入縱隔。“固定牽開器!彆讓創麵閉合!”她的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慌亂。
柳娘一個踉蹌撲上前,雙手撐住金屬支架。另一名勤務兵撲向火源,用濕布蓋住冒煙的棉絮。火勢稍退,但通風口已被塌下的橫梁堵死,濃煙開始積聚。
“關閥,啟動應急泵。”艙外傳來李瑤的聲音。
緊接著,一道光束自上方斜射而下,穩穩落在手術區中央。是蒸汽探照燈,由李瑤親自架設在艙頂殘破處,借著乾坤萬象匣供能,勉強維持照明。
蘇婉掃了一眼光源,繼續操作。她發現主動脈有一處細小撕裂,血液正緩慢滲入心包腔。若不及時處理,壓迫心臟,隨時可能停跳。
她伸手示意:“記憶合金夾,二號。”
柳娘遞上器械。那是一種銀灰色的小夾子,據說是從匣中取出的奇物,遇體溫會自動貼合血管壁。蘇婉將其精準卡在破裂口近端,血流頓時減緩。
可就在這瞬間,傷員全身一抽,監護繩綁著的手腕突然鬆軟垂下。
心跳沒了。
呼吸也停了。
艙內一片死寂,隻剩江水拍打船底的聲響。
“準備按壓。”蘇婉鬆開手術鉗,雙掌交疊按在胸骨下半段,開始規律下壓。每一次發力,都能聽見肋骨輕微的脆響。
五輪過後,無反應。
“針具。”
柳娘急忙打開銀針盒。蘇婉抽出三根長針,分彆刺入膻中、內關、百會,手法極快,落點分毫不差。針尾微微震顫,隨她掌心節奏輕彈。
又一輪按壓。
第三輪。
傷員忽然嗆咳一聲,一口積血噴出,隨即胸口起伏,自主呼吸恢複。
“有脈了!”柳娘低呼。
“彆說話,調氧流量。”蘇婉仍跪在台邊,額角汗珠滑落,滴進眼裡,她眨都沒眨一下,“清洗創麵,準備縫合。”
燈光忽明忽暗,探照燈電量即將耗儘。李瑤在艙外敲了兩下鐵管,示意最多還能撐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