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拆開錦衣衛送來的密函時,指尖觸到封漆尚帶餘溫。她沒抬頭,隻將信紙攤在案上,目光迅速掃過那行小字:“丙字營已入城,藏於廢窯區。行動時間未變。”
她放下信,袖口輕拂,將它推至燭火旁。火苗跳了一下,映得紙角微黃,但她沒有點燃。桌上已鋪開五卷文書,邊緣參差,墨跡深淺不一——東市當鋪密道圖、掖庭局血書殘片拓本、西華門三日內的換防記錄、一枚禁軍千戶令牌的拓印,還有這封剛到的情報。
她抽出一支炭筆,在麵前的格紙上劃下第一條線。每一筆都極穩,不重描,不斷續。這是她自創的推演法:以時間為橫軸,事件為縱軸,用不同顏色標記來源可信度。紅為死士供詞,黑為實地查證,藍為內線密報,灰則存疑待審。
半個時辰過去,七條線索在紙上交錯成網。她盯著西北角那個點——皇城外三裡,廢棄的清虛觀。從五日前起,每夜子時前後,均有不明身份者出入。巡更記錄中無此地巡查項,可城防司卻有三次“修繕供奉”糧車申報,均由曹瑾親信簽批。
她皺眉。一座荒廢二十年的道觀,何來香火供奉?又為何專挑深夜運送?
正思索間,門外腳步沉穩,簾子被人掀開。李震走進來,黑袍未換,袖口沾著一點灰燼,像是剛從某處回來。他沒說話,先看了眼桌上的布局,目光停在那張格紙上。
“你看出什麼了?”
“不是叛亂。”李瑤聲音不高,“是替換。”
李震坐下。
“地道通掖庭,是為了控製後宮;死士藏身廢窯,是為接應外軍;而丙字營入城,不是為了攻,是為了守。”她指向圖中幾處節點,“他們要的不是殺皇帝,是換皇帝。一旦宮變發動,立刻扶一個傀儡登基,再以‘清君側’名義掌權。曹瑾不會親自出麵,他會等新帝下旨,封自己為攝政。”
李震沉默片刻,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麵。
“那清虛觀呢?”
“是樞紐。”她將一份抄錄的出入記錄遞過去,“十日內,共十七人進出,其中六人穿著禁軍服飾,但不在任何編製冊上。他們帶進去的是空箱,帶出來的卻是沉物。我讓人查了最近幾日失蹤的軍械,發現三批弓弩、一批火油不見蹤影,申報用途寫著‘銷毀陳舊物資’。”
李震眼神一冷。
“銷毀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一座破道觀?”
“所以我在想,”她拿起炭筆,在清虛觀的位置畫了個圈,“這裡不隻是中轉站。它下麵,可能連著另一條地道。”
話音落,室內一時靜了下來。燭芯炸了一聲,火光晃動,照得牆上影子微微顫動。
李震緩緩閉眼,右手覆上左腕內側一處隱秘紋路。那是乾坤萬象匣的激活印記。一道微藍光暈自他掌心擴散,無聲籠罩整個密室。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隨即,一幅半透明影像浮現在桌麵上方——是皇城及周邊地形的立體投影,細如發絲的線條勾勒出地下脈絡。
李瑤屏住呼吸。
影像緩緩旋轉,聚焦於清虛觀所在區域。起初一切如常,可當時間回溯至七日前,畫麵突變:夜間,數道黑影從道觀後牆暗門魚貫而出,抬著長條木箱進入地窖。更令人警覺的是,每隔兩個時辰,便有一名身著宦官服飾的人悄然離開,直奔皇宮西側糧庫方向。
李震睜眼,額角滲出一絲細汗。
“不止是轉運。”他聲音低沉,“他們在打通一條直通宮內的通道。終點,就在糧庫地下。”
“那裡守備鬆懈,又是物資進出要道。”李瑤接道,“若有人從地下突入,偽裝成運糧隊混進宮中,根本無需強攻。”
“而那時,”李震緩緩起身,“曹瑾隻需在朝堂上一聲令下,說發現逆黨潛伏,調動親信兵馬‘護駕’,便可順勢掌控禁軍。”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同一結論——這不是一次刺殺,也不是一場兵變,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政權更替。
李震低頭看著手中銅鈴——那枚從死士身上搜出的“丙字三號”。他摩挲著上麵的刻痕,忽然問:“蘇婉那邊,有消息嗎?”
“半個時辰前傳來口信,說醫館已準備就緒,隨時可接收傷員。”
他點點頭,沒有再多言。家族之中,有人執刀,有人執筆,有人執藥。如今拚圖漸全,每一步都牽動全局。
“傳令李毅。”他轉身走向門口,“集結錦衣衛精銳,以‘清查走私’為由,封鎖清虛觀外圍十裡,重點監視所有進出車輛,尤其是夜間運糧車隊。不得驚動,隻許盯梢。”
“是。”李瑤提筆記錄命令,封入特製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