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封在掌心停留片刻,李驍指尖觸到一絲微弱的鬆動。他沒拆開,隻是將它重新塞進內袍,壓在軟骨散陶罐之上。馬蹄聲漸遠,晨霧吞沒了整支隊伍的輪廓。
半個時辰後,洛陽城西,情報司密室。
李瑤坐在燈下,麵前攤開三張密報抄本,紙頁邊緣已被手指摩挲得發毛。她剛從城防哨站收回最後一份夜間巡更記錄,正逐條比對傳遞路徑。油燈芯劈啪一響,她抬手撚了撚,目光卻未離開紙上一行小字:“寅時三刻,東華門值守換崗,無異狀。”
這已是第七遍查驗。
她閉眼揉了揉眉心,再睜眼時,筆尖已點在其中一份密報送達時間上。兵部員外郎周崇禮,昨日申時接信,酉時送出兩份回文——一份送往東廠舊址,另一份經由私驛快馬發往城西。兩地相距七裡,路線不交,收件人分屬不同勢力,可內容核心皆指向“李氏主力將於三日內北移”。
她忽然停住。
李氏從未有過此類調動計劃。
她起身走到牆邊鐵櫃前,拉開第三格抽屜,取出一本薄冊。翻開第一頁,是周崇禮履曆:寒門出身,三年前因家中老母重病求醫於李氏醫館,得免診資,後入兵部任閒職。表麵清廉,無黨無派。
可這樣一個人,為何要在同一天向兩個敵對陣營傳遞相同虛假軍情?
她盯著那行名字看了許久,轉身提筆寫了一封短箋,封入特製竹筒,交給守在門外的情報員:“即刻送至主宅,不得經手他人。”
主宅書房,李震正在翻閱一份屯田賬目。竹筒送來時,他正用朱筆圈出一處糧產異常。拆信看完,他放下筆,抬頭看向窗外。
天光微明,簷角銅鈴輕晃。
他起身走到書架旁,手掌按在暗格機關上,一聲輕響,牆麵滑開,露出乾坤萬象匣。匣麵泛起微光,投影出近七日所有加密情報的流轉圖譜。他手指劃過幾處節點,最終停在周崇禮的名字上。
兩條線從中延伸而出,一條通向東廠殘餘耳目,一條直指平西王在帝都的秘密聯絡網。
證據鏈尚未閉合,但方向已明。
他低聲下令:“啟用‘天機推演’模塊,模擬情報泄露路徑。目標:驗證周崇禮是否具備雙線傳遞能力。”
光影流轉,推演開始。三炷香後,結果浮現:若今日再有一份“絕密軍情”通過可控渠道泄露,且僅限其一人知曉,則其必會同時上報雙方。
李震合上匣蓋,聲音平靜:“擬一份假情報。就說李驍部將在兩日後夜襲鐵浮屠補給線,地點定在雁口坡。”他頓了頓,“但要注明兵力為三千騎,實則此地地形狹窄,容不下千人並行。”
李瑤接到指令後,立即著手偽造文書。她親自執筆,模仿前線急報格式,加入多項細節陷阱:錯誤的水源標記、虛構的副將姓名、刻意模糊的時間表述。完成後,將文件封入火漆印信,交由一名偽裝成傳令兵的情報員送往周崇禮府外的接頭點。
次日傍晚,消息反饋回來。
周崇禮收到信後,未召親信,也未動筆批複,而是獨自進入書房,半炷香後,遣仆人分彆送去兩處地點。一路送往東廠舊址,另一路直趨城西私驛。
證據閉環。
李瑤坐在案前,指尖輕敲桌麵。現在隻需等他再次行動,便可收網。
但她沒有下令抓捕。
“他既然能左右逢源這麼久,必定警覺極強。”她對身旁副官說道,“若我們直接動手,他可能當場毀信,甚至自儘滅口。不如讓他再送一次,等他完成雙線傳遞,再製造機會拿人。”
副官問:“如何製造機會?”
她沉吟片刻,道:“放個消息出去,就說朝廷密探已察覺有人私通外藩,正在排查兵部官員。讓他慌。”
命令下達。當夜,帝都街頭便有流言四起,稱監察司已掌握叛臣名單,不日將大索朝堂。
周崇禮府中,燈火徹夜未熄。
三更天,一名仆人匆匆從後門溜出,懷裡緊抱一隻木盒,直奔城西私驛。與此同時,另一名衣著普通的中年男子也悄然出門,走向東廠舊址方向。
李瑤在密室中看著情報網傳回的動向,緩緩點頭:“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