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衝天而起,李驍抬手一揮,身側騎兵立刻收韁停步。林間鴉雀驚飛,他卻未再看那信號一眼,隻低聲下令:“按原路進發,馬蹄裹布,不得出聲。”
隊伍悄然轉入北嶺小道,夜風穿林,吹得披風緊貼背脊。十人皆精挑細選,除兩名親兵外,其餘皆曾隨他出征北境,熟知潛行之法。最末一人牽著一匹馱馬,背上捆著十個鼓脹的羊皮水囊,外層裹著油布,密封嚴實。
醫女走在李驍身側,腳步略顯遲滯,呼吸比旁人急促幾分。她名叫柳青,是蘇婉從學徒中親自點選的配藥好手,能辨百草毒性,卻從未踏足戰地。此刻她雙手緊扣藥箱,指節泛白,眼神卻不曾離開前方山影。
“前麵就是蓄水渠入口。”李驍壓低聲音,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地圖,借著微弱天光展開一角。圖上以細線勾勒出山勢走向,一條虛線自西北蜿蜒而下,末端標注著一個墨點——正是銅鈴所指的並州軍主力營地水源地。
他抬頭望了一眼坡頂,月光被雲層遮去大半,正合行動。
“分三組前行,我帶柳姑娘與張、趙二人直取上遊,其餘人在後方接應,若有異動,兩短哨音為號。”
眾人點頭,無聲散開。
李驍領著三人貼著岩壁緩行,腳下枯枝落葉被刻意避開。距水渠尚有百餘步時,前方傳來輕微水流聲,夾雜著木柵吱呀作響。兩名守衛立於渠口兩側,披甲佩刀,來回踱步。
“繞後引開他們。”李驍對兩名親兵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貓腰潛入側林,不多時,遠處灌木叢中傳出窸窣動靜。守衛果然警覺,一人提刀喝問,另一人舉火把照去,趁此間隙,李驍已拉著柳青貼近渠邊。
水流不寬,深不過膝,卻湍急清澈。他蹲下身,掀開油布一角,示意柳青動手。
她咬了咬唇,伸手解開第一個水囊的係繩,指尖微微發抖。李驍看著她,低聲道:“記住蘇婉夫人的話——救人不必見血,殺敵亦可無聲。”
這句話如冷水澆頭,讓她猛然清醒。她深吸一口氣,將水囊口朝下,輕輕割破皮膜。淡黃色液體緩緩流入水中,瞬間被衝散,不見痕跡。一個、兩個……十個水囊依次傾倒完畢,藥液順著山澗一路向下,直通敵營主渠。
“成了。”柳青輕聲說,額角滲出細汗。
李驍點頭,迅速收攏空囊塞入背包。四人退回林中彙合,全隊即刻撤離至兩裡外一處高坡密林。此處居高臨下,可俯瞰敵營輪廓。
“紮營隱蔽,馬匹銜枚,輪值盯哨。”李驍下令後,自己取過千裡鏡,伏在一塊岩石後,緊盯敵營方向。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寒氣漸重。士兵們蜷縮在樹根下取暖,有人忍不住咳嗽,立刻被同伴捂住嘴。柳青靠在一棵鬆樹旁,抱著藥箱閉目調息,臉色仍有些發白,但神情已穩。
李驍始終未動,雙眼緊盯鏡中景象。直到東方微亮,天際泛出灰白,敵營終於有了動靜。
角聲響起,卻斷斷續續,毫無氣勢。營門開啟,士兵陸續列隊,動作遲緩,有人扶牆而行,腳步虛浮。一名軍官模樣的人怒斥身旁士卒,揮手欲打,那人卻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四肢抽搐,掙紮數次未能站起。
李驍嘴角微揚,低聲對身旁柳青道:“軟骨散起效了——筋力儘失,半日難複。”
柳青睜眼望去,隻見營中已有十餘人倒地,更多人倚靠著兵器站立,麵色萎頓。炊事處煙霧升起,但挑水之人步履蹣跚,桶中水灑了一地。
“他們現在連刀都握不穩。”她喃喃道。
李驍收回千裡鏡,轉身召集親兵:“傳令快馬回城,稟報主帥——敵軍已中計,我部將於巳時整發起突襲。另請城中預備醫療隊待命,預計傷員將在午後送達。”
親兵領命,牽出一匹快馬,悄然下山而去。
其餘騎兵則開始檢查兵器、緊固鞍具。有人低聲詢問是否現在出擊,李驍搖頭:“等日頭升到旗杆頂,敵將必慌亂調兵,那時才是最佳時機。”
他坐回石上,從懷中取出蘇婉交給他的蠟封銀針。蠟殼完好,尚未融化。他輕輕摩挲封口,確認時效無誤。
柳青走過來,低聲問:“若敵中有懂藥理的人追查水源?”
“查不出。”李驍語氣篤定,“這藥溶於水後無色無味,成分皆是尋常藥材,單看哪一味都不致命。便是請來太醫院首席,也難斷其組合之效。”
她點了點頭,又問:“接下來……我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