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推開官署偏廳的門時,李震正伏案批閱一份農具調配清單。炭筆尖在紙上劃出細密聲響,未乾的墨跡映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他聽見腳步聲,抬眼看了她一眼,筆未停。
“父親。”李瑤將一卷絹圖放在案角,聲音平穩,“楚南有動向。”
李震擱下筆,指尖輕輕抹過紙沿殘留的炭灰。他沒有立刻去看那幅圖,而是問:“多久了?”
“三月。”李瑤解開絲絛,展開絹麵。其上繪著大雍南部水係脈絡,線條清晰,標注精細。幾處河道交彙點用朱砂圈出,旁邊附有小字批注。“洞庭湖口、湘贛交彙、鄱陽西岸——這三地,戰船數量翻倍。漁民被征入營,每日操練不歇。”
李震起身,走到沙盤前。木製山川河流按比例堆疊,南方地域占據一角。他盯著那片水域良久,忽然道:“他們若真要北上,不該隻練水戰。”
“正是。”李瑤走近一步,“兒以為,其意不在中原,而在自守。閩越水師常年溯江而上,劫糧索貢。楚南富庶,卻無海防之力,隻能被動應對。”
李震沉默片刻,手掌緩緩覆上沙盤邊緣。指腹擦過一處標記,那是長江咽喉所在。
“可有內線?”他問。
“有一人。”李瑤從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原是逃難學子,現為節度使幕府書吏。兩年來傳遞七次消息,皆屬實情。另有一百三十七名流民曾受我方醫館救治,其中三人親屬任地方小職,已有回音示好。”
李震接過信,隻掃了一眼便放下。他閉目片刻,再睜眼時,掌心已浮起一道微光。乾坤萬象匣自虛空中顯現,匣麵流轉如水,隨即投射出一幅立體地形圖。山川走勢、江河走向一一浮現,與沙盤遙相呼應。
接著,三點紅芒亮起。
一點在洞庭入江口,一點居湘贛交彙處,第三點落在鄱陽湖西側淺灣。光芒穩定閃爍,每一下明滅之間,竟似與某種規律同步。
“這是……”李瑤瞳孔微縮。
“實況映射。”李震低聲,“凡我布下的暗樁,皆成節點。隻要信號未斷,此圖便永不滯後。”
李瑤上前半步,凝視那三處紅點。忽見其中一點光芒微顫,隨即分化出三組小光斑,各自標有文字:輕舟哨艦、重槳鬥艦、糧運駁船。下方還浮現出一行小字——“巡弋時辰:卯初三刻啟航,酉時歸港”。
她心頭一震。
“你用了西域銅符?”她抬頭看向李震。
李震點頭。“李毅帶回的機關符令,能接收遠方密信並轉為空間可讀信息。方才我已將其接入係統主鏈。”
李瑤深吸一口氣,迅速從懷中取出一枚特製銅符,遞入匣中。刹那間,投影再度擴展。三處紅點周圍浮現出更多數據:船隻總數、編隊結構、補給路線,甚至包括每日燃料消耗估算。
“每日耗柴八百斤,燃煤四百石。”李瑤念出數據,“這意味著他們維持的是常備艦隊,而非臨時集結。”
“不是備戰北方。”李震目光沉定,“是在防閩越逆江。”
廳內一時寂靜。燭火跳了一下,映得牆上影子微微晃動。
李瑤思索片刻,開口道:“若以此為機,或可結盟。但楚南士族排外已久,此前驅逐我商隊,視新政為亂法。貿然遣使,恐遭拒斥。”
李震踱步至窗前,望向遠處宮牆輪廓。他並未回答,而是忽然問:“他們最缺什麼?”
“出海口。”李瑤答得乾脆,“閩越控海,截斷嶺南貨路。楚南雖產糧豐足,卻難以換取鐵器、鹽礦。百姓怨聲漸起。”
“那我們就給他們一條陸上出路。”李震轉身,“曲轅犁增產,改良水車灌溉,這兩項已見成效。再加上一項——共建內河漕運中轉站。”
“您是說……打通湘江—贛江—珠江水係?”李瑤眼神一亮。
“不必全線貫通。”李震搖頭,“隻需在衡州設轉運樞紐,使嶺南貨物經此進入內陸。楚南得利,閩越受壓,自然願意聯手。”
李瑤迅速提筆記下要點,又問:“以何為信物?”
“圖紙。”李震道,“帶全套曲轅犁與水車圖南下,另附《內河導航圖》與《淺水行船法》。這不是求援,是合作。”
“若他們不信?”
“那就隻給一半。”李震語氣平靜,“夠用,不夠造。想要全本,就得派人來學。人在洛陽,規矩由我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