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中那枚分裂的紅點尚未消散,李震的手仍壓在乾坤萬象匣的陣眼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數據流剛滾動至東廠提督寅時出府的軌跡節點,一道血色符令自北境方向疾射入室,在半空炸開成一行焦痕文字:“使團遇襲,辰時三刻,雁門隘口。”
他眼神一沉,未動分毫。
片刻後,腳步聲由遠及近。李毅推門而入,披風帶雪,肩頭結了一層薄霜。他徑直走到陣前,單膝點地:“屬下接應回來兩名護衛,使者重傷昏迷,隨行文書儘失,僅餘半片燒焦竹簡。”
“拿上來。”李震開口,聲音低而穩。
李毅從懷中取出一方油布,展開後是一截殘卷,邊緣焦黑卷曲,隱約可見“……奸佞竊權,禍亂朝綱”八字。李震伸手輕觸,指尖傳來細微刺痛——竹片被淬過毒,手法陰狠卻不致命,像是故意留下線索。
“刺客幾人?”
“五名,皆蒙麵,用短刃與煙霧彈突襲,動作迅捷,配合嚴密。”李毅頓了頓,“他們未追擊殘部,得手即退,路線熟稔,顯然早有埋伏。”
李震緩緩收回手,轉向牆側輿圖。雁門隘口位於三州交界,地勢險要,曆來是商旅繞行官道的捷徑。他目光落在一條細線標注的小路上——那是原定使團返京路線,如今已被朱筆劃去,旁邊另有一條虛線,通向隘口深處。
“為何改道?”他問。
密室外傳來急促腳步,李瑤掀簾而入,手中握著一枚銅牌。“驛站記錄顯示,昨夜子時,一封八百裡加急軍報送抵臨時行轅,稱北境斥候發現蠻族騎兵集結,恐有南侵之兆。使者為避風險,臨時決定取道隘口。”
“軍報呢?”
“假的。”李瑤將銅牌插入地麵凹槽,一道光幕浮現,顯示出信鴿傳訊的編號序列,“發信源頭登記為鎮北王麾下哨站,但信號頻率與我方備案不符。且那處哨站已於三日前撤防,無人駐守。”
李震盯著光幕上跳動的數據,眉心微蹙。敵人不僅偽造軍情,還能精準模仿通訊頻段,甚至預判使者行程——這不是尋常刺客能做到的。
“天機分支有沒有捕捉到襲擊瞬間的波動?”他問。
“有。”李瑤調出一段波形圖,“短暫的精神擾動,持續不到兩息,像是有人在遠處強行乾擾推演視線。等我們反應過來,現場已經清空。”
李震閉了閉眼。對方不止有內應,還有能抗衡天機分支的力量。
外麵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又戛然而止。蘇婉匆匆進門,醫箱未卸,袖口沾著乾涸的血跡。“我已經看過傷者,肋骨斷裂兩根,肺葉受損,中毒症狀明顯,是‘斷脈散’,會讓人逐漸失去知覺直至窒息。若不是隨行護衛拚死護住心脈,他撐不到現在。”
“還能醒嗎?”李震問。
“我能吊住他的命,但要開口說話,至少得等到明日午時。”蘇婉語氣堅定,“現在逼問,隻會讓他死得更快。”
話音未落,李驍大步踏入,鎧甲未卸,臉上帶著風塵與怒意。“父親,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上次截糧,這次劫使,朝廷分明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再忍下去,隻會讓他們以為我們怕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李震看著他。
“調兵壓境!先把東廠那群狗爪子全給我拔了!”李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竹簡微顫。
“然後呢?”李震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所有躁動,“你一動兵,他們立刻宣稱李氏謀反,天下諸侯誰還會聽我們講道理?使者還沒死,檄文也沒公布,你就想讓百姓跟著你打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仗?”
李驍張了張嘴,終究沒再出聲。
“敵人要的不是使者死。”李震環視眾人,“是混亂,是恐慌,是讓我們自亂陣腳。他們故意留他一口氣,就是要等他醒來,親口說出‘李氏遭陷害’,再借機渲染悲情,煽動民變。這一局,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造勢。”
室內一時寂靜。
李瑤低聲開口:“所以現在最危險的,不是刺客,而是我們的反應。一旦應對失當,哪怕真相大白,也會被人說成是借題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