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袋被解開時,邊緣還沾著雪水凝成的薄霜。李瑤伸手取出那卷蠟紙,指尖微顫,不是因為冷,而是知道這層薄紙下壓著的是足以掀起朝堂風暴的東西。
她沒說話,隻將蠟紙平鋪在案上,從抽屜裡取出一隻青瓷小瓶。藥水呈淡黃色,滴在蠟麵後迅速滲透,原本模糊的印痕漸漸顯出字跡——《清剿李氏行動綱要》六個大字浮現出來,筆鋒淩厲,蓋著東廠朱印。
李毅站在門邊,外袍未脫,肩頭殘雪正緩緩融化,順著衣角滴落在地。他盯著那行標題看了片刻,低聲問:“能用嗎?”
“不止能用。”李瑤蘸了點藥水,在紙上輕輕一抹,“還能反過來紮進他們喉嚨裡。”
她起身走到牆邊鐵櫃前,拉開第三格暗格,抽出一疊密報。這些都是過去三個月內北境傳回的情報,記錄著蠻族動向。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頁:鐵木真曾派使者南下,經雁門關入境,停留兩日,未見朝廷接見記錄。
“他來過。”李瑤把那頁挑出來,放在主案中央,“但我們沒見他。”
李毅走近幾步,目光掃過內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讓人以為我們見了。”
“不光是見了。”她提筆蘸墨,在一張空白信箋上寫下開頭,“還要讓他以為我們達成了協議。”
筆尖落下第一句:“幽州三城之地,可換三十萬騎南下,共取帝都。”
李毅皺眉:“太假。蠻族不會輕易答應這種條件。”
“所以得加細節。”她繼續寫,語速平穩,“提到去年冬糧短缺,我方暗中輸送十萬石粟米至黑河渡口;再寫明聯絡人是李驍舊部王五,曾在邊軍服役六年,因頂撞上司被逐出營伍——這些都能查到痕跡,真假混雜才可信。”
寫到末尾,她在落款處畫了個半印。印章殘缺,隻留右下角一朵雲紋,與曹瑾安插在北境副將手中的私印完全吻合。
“他們會發現對不上。”李毅說。
“發現才是目的。”李瑤收筆,吹乾墨跡,“他若看不出破綻,反倒不會信。但隻要有一絲懷疑,又找不到確鑿證據,他就隻能按最壞的情況準備。”
她將假信抄錄三份,一份封入銅管,另兩份藏於夾層信紙中。隨後喚來一名暗衛,低聲交代幾句。那人領命而去。
“接下來?”李毅問。
“等一個人醉酒。”她說。
城南“醉春樓”後巷,禁軍副將趙元慶搖晃著走出酒肆,手裡拎著空酒壺,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他本不該值夜,卻主動跟同僚換了班次。剛拐進巷子,便被人攔住。
“趙將軍,聽說您昨夜見到個北來密使?”
趙元慶腳步一頓,眯眼看去,是個眼生的宦官,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
“胡說什麼!”他揮手作勢要打,卻又收住,隻冷哼一聲,“少打聽不該聽的事。”
話音未落,人已走遠。
那宦官低頭站著,片刻後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街角陰影裡。
與此同時,東廠外圍一處驛站旁,一名掃地雜役無意間踢到一根銅管。他撿起來看了看,上麵刻著“雁門乙字七號”的編號,正是邊疆急報專用通道所用之物。
他猶豫了一下,揣進懷裡。
當晚,這名雜役被帶進宮城偏門值房。值守的宦官翻看銅管,取出裡麵的信件,臉色驟變。他不敢耽擱,立刻派人送往曹瑾書房。
曹瑾坐在燈下,手中拿著那份信,已經看了整整一炷香時間。
燭火跳了跳,映得他臉上皺紋更深。他沒叫人添茶,也沒喚筆吏記錄,隻是靜靜坐著,手指摩挲著信紙邊緣。
門外傳來輕微響動,是他心腹親隨。
“大人,東廠那邊問,是否要徹查北境通信鏈路。”
曹瑾抬手,止住對方開口。他緩緩將信折好,放入袖中,然後提起朱筆,在一本冊子上寫了幾個字:“暫緩調動,封鎖消息。”
親隨遲疑:“可若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