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城外山道上的蹄印已被新土半掩。李毅伏在屋脊暗處,手中銅鏡微微調整角度,映出皇宮西角樓的動靜。火光昨夜燒了大半宿,如今隻剩幾縷殘煙從豐廩倉方向飄來,在冷空氣中斷續扭曲。他收起銅鏡,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布紙,攤開後用炭條在上麵畫了一道短線,標記巡防換崗的時間差。
兩名黑衣人自巷口疾步而來,腳步輕穩,停在他下方。其中一人低聲稟報:“南門火葬場清屍隊已混入三撥人,守軍口令換了兩輪,現為‘風止’與‘雲斂’。”另一人補充:“糧倉廢墟邊撒的檄文殘頁被人拾走六份,有三處被貼在坊牆,百姓圍看議論。”
李毅點頭,將布紙收回袖中。他早料到朝廷會試圖壓下消息,但火能燒儘糧食,卻燒不儘人心。他抬手示意二人退下,自己則沿著屋脊爬行一段,翻身進入一處廢棄箭樓的頂層。
箭樓內角落擺著一口倒扣的銅甕,甕底貼著一層薄牛皮,連著一根細竹管穿牆而出,直通皇城外一道排水溝渠旁的石縫。這是他三日前親自布下的監聽陣眼。他蹲在銅甕旁,耳貼牛皮,片刻後,隱約傳來殿內人聲。
“……潼關失守尚未證實,然帝都糧倉突遭焚毀,豈能不問?”是太傅王晏的聲音,沉而冷。
接著一個尖細嗓音響起:“區區盜匪縱火,也值得驚動朝會?定是有人借機生事!”曹瑾語速急促,帶著壓製不住的焦躁。
隨後是皇帝的聲音,起初低啞,漸漸拔高:“夠了!你們一個個都說無事,可昨夜鐘鼓齊鳴,宮門緊閉,百姓不得出入,這算什麼無事?李氏逆賊竟敢燒我國儲,這是打朕的臉!”
李毅嘴角微動,不動聲色地取出一塊薄絹,提筆記錄:“申時三刻,帝怒拍案,斥曹瑾失職。”筆尖頓了頓,又添一句:“未提追責,僅令加強巡查。”
他知道,這一場朝會不過是表象。真正要緊的,是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曹瑾為何急於將夜襲定性為盜匪作亂?皇帝為何不立即調兵封鎖四門?這些遲疑,正是裂痕初現的征兆。
他收起絹紙,起身推開箭樓後窗,望向城北一處灰瓦院落。那是禁軍副統領張遠的私宅,也是他在帝都埋下的第七個眼線據點。半個時辰前,一名送菜小販從中走出,袖口暗夾一枚鐵釘,那是約定的信號:張遠已收到密信,且未上報東廠。
李毅取出腰間短弩,裝上一支特製竹矢,矢尾係著一卷細絹。他瞄準皇城西角樓下方一處通風口,輕輕扣動機關。竹矢無聲射出,穿過雕花窗欞,落入內廷廊道。
那卷絹上寫著:“平西王使者名錄已呈禦前,若問出處,歸於東廠暗檔。”——一份偽造的名單,列著數名與曹瑾親信往來頻繁的藩邸隨從。雖無實據,但足以讓皇帝心生猜忌。
他剛收起短弩,忽聽遠處傳來鑼聲三響,由緩轉急。這是宮門緊急閉鎖的信號。緊接著,四城方向陸續升起狼煙,一柱、兩柱、三柱……最後六柱並立,直衝天際。
李毅凝神細看,唇角終於現出一絲弧度。六柱狼煙,意味著京畿六衛同時示警。這不是常規調度,而是中樞失控的標誌——有人慌了。
他迅速收拾行裝,將銅甕推回原位,從箭樓側梯悄然下行。剛踏出門口,迎麵撞上一名披麻戴孝的老婦,懷裡抱著個木匣,顫巍巍往火葬場方向去。李毅側身避讓,眼角掃過那木匣縫隙,露出一角青布包裹的屍體手指。
他腳步微頓,隨即繼續前行。這具屍體本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按照慣例,夜間死亡者須次日辰時統一運送。除非,是有人急於滅口。
他折入旁邊一條窄巷,在牆上輕輕敲了三下。片刻後,磚縫中伸出一隻手掌,掌心放著一枚銅錢。李毅將銅錢取走,放入一枚刻有“井”字的鐵牌。這是與城南暗樁的新聯絡暗號。
回到藏身處,他取出乾坤萬象匣,打開一道隱秘夾層,將今日所錄情報逐一歸檔。匣內空間泛起微光,自動分類存儲,並在“曆史修正值”一欄顯示:+17。夜襲引發的連鎖反應,已被係統認定為關鍵節點。
他正欲合上匣蓋,忽然聽見屋頂傳來輕微踩踏聲。不是風雨,也不是野貓。他立刻熄滅油燈,閃身躲入床榻下方。
瓦片再次輕響,一道黑影從天井落下,動作熟練地翻檢桌案。李毅屏息不動,看清那人腰間佩刀樣式——是東廠番子的製式佩具。
那人翻找無果,低聲咒罵一句,正要離去,卻被門外腳步聲驚住。他急忙藏身門後。
門開,一名小廝模樣的少年提著食盒進來,嘴裡嘟囔:“大人交代今早要喝參湯,偏生廚房推說柴火濕,熬不出來……”
番子猛地撲出,捂住少年嘴:“誰派你來的?”
少年掙紮幾下,眼神驚恐。番子鬆了口氣,低喝:“回去告訴廚房,明日柴火若還潮,我就拆了他們的灶台!”
說完匆匆躍窗而出。
李毅等了半盞茶工夫才從床下出來。他盯著那扇未關嚴的窗戶,忽然明白過來——剛才那番子根本不是來找情報的,而是來確認這裡是否還有人居住。東廠已經開始清查可疑空宅。
他當即收拾隨身物品,隻帶必要器具與最新密報,從地道離開。
半個時辰後,他站在北坊一棟民宅的閣樓上,透過窗縫觀察街道。巡防士兵成隊走過,每五步便有一人持火把照路。街角茶肆已開張,一名老者正對圍坐的百姓歎道:“聽說了嗎?昨夜天降火罰,糧倉燒得一粒米都不剩。官府說是盜匪,可誰家盜匪能闖過九重哨卡?”
旁邊有人接話:“我表兄在工部當差,說那火是從倉底冒出來的,像是早就埋了油氈。”
“噓——”眾人連忙噤聲,眼看一隊巡兵走近。
李毅收回目光,坐在桌前寫下最後一道指令:“明日午時,於舊織造局後巷,以‘雨歇’為號,接頭張遠。攜帶《禁軍輪值總冊》副本者,即刻引見主家。”
他將紙條封入蠟丸,交給等候在外的信鴿。
夜漸深,皇宮方向那盞燈火仍未熄滅。李毅立於屋脊,望著那一點孤光,忽然開口:“你撐不了多久了。”
風掠過屋簷,吹動他衣角。他解下腰間一枚銅哨,輕輕放在瓦片上。
遠處鐘樓敲響二更,整座帝都陷入死寂。唯有那盞燈,還在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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