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指尖在木片上那一橫停了片刻,抬眼望向門外。風聲穿過營帳縫隙,吹動案角一張未收的輿圖,邊角微微卷起。她沒去壓,隻將木片輕輕推到燭火照不到的暗處。
帳外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名傳令兵滾鞍下馬,聲音急促:“主營急召,軍需司報糧道受阻,三批運隊失聯。”
她起身,披上外袍,一路疾行至中軍大帳。帳簾掀開時,李震正俯身沙盤,手指沿著洛水支流緩緩移動,眉心微鎖。蘇婉立於一側,手中捧著一疊文書,紙頁邊緣已被反複翻折出毛糙的痕跡。
“前線距最近屯點五百裡,”李震頭也不抬,“官道上有伏兵蹤跡,漕渠淤塞難通,民夫不敢夜行。李驍那邊還能撐五日,再久,就得減灶行軍。”
李瑤走到沙盤前,目光掃過幾條交錯的小徑。“敵軍盯的是主道,但山間有舊獵路可走,隻是窄,載重不能過百斤。”
“那就分運。”蘇婉開口,聲音平穩,“我已調豫州、兗州倉糧十八萬石,分七處囤於邊境。百姓自願出車牛者,記功入冊,戰後兌田。”
李震點了點頭,卻未鬆眉頭。“記功是好事,可運力跟不上。敵軍不會隻守一條路。”
李瑤取出隨身攜帶的推演簿,快速寫下三套方案:官道強運、水路清渠、分段短駁。她指著第三項:“若將糧草拆為小批,每隊三十人護送百石,接力轉運,雖慢卻穩。”
“慢不得。”李震打斷,“李驍壓進節奏,為的是給內應留窗口。我們若斷糧,他隻能提前強攻,前功儘棄。”
帳內一時沉寂。燭火跳了一下,映得沙盤上的山川溝壑忽明忽暗。
李震忽然抬頭:“用乾坤萬象匣。”
他手掌覆於案上,低喝一聲。空氣微顫,一道無形門戶在帳中展開,顯出一方寬廣空間,四壁如玉,地麵平整,可容千人列陣。這是家族血脈綁定的空間係統,儲物無礙,活物亦可暫存。
“把離前線最近的五處屯糧點優先裝入。”他下令,“精銳騎兵攜空匣往返,每日夜運兩趟,避開白晝。”
蘇婉立刻反應過來:“藥材也一起運。前線傷員日增,金瘡藥、止血散都快見底了。”
李瑤迅速計算負載與頻次:“每匣上限兩千斤,十隊輪換,每日可輸十二萬斤。五日足夠支撐十日攻勢。”
“問題不在量,”李震盯著沙盤,“而在怎麼送出去。”
李瑤攤開另一張密繪小圖:“我查過哨探回報,敵軍主力布於官道兩側,洛水渡口設卡三處,但北麵山脊無人駐守——那裡有條樵夫踩出的土路,雨後泥滑,馬難行,他們以為沒人敢走。”
“那就走那條。”李震決斷,“主道派疑兵虛張聲勢,實則輕騎攜匣夜行,走山脊迂回。”
話音未落,帳外腳步沉穩,李毅掀簾而入。黑袍未解,腰間短刃垂在腿側,臉上看不出情緒。
“我帶第一趟。”他說,“試一試敵軍耳目深淺。”
李震看了他一眼:“去可以,但記住,寧可慢,不可漏。這一批運的是軍心。”
“明白。”李毅點頭,“我會讓夜隼提前清道,沿途設暗哨接應。”
蘇婉遞過一份清單:“第一批裝匣的包括米糧八萬斤、金瘡藥三千包、鹽磚五百塊。我已經安排醫官隨行查驗,確保不混入腐壞之物。”
李瑤補充:“運輸序列按‘甲’字編號,每隊出發時間錯開半時辰,路線隨機分配。若某隊失聯,其餘照常前進,不得回援。”
“很好。”李震站直身體,“就按這個辦。李瑤留守中樞,監控敵情變動;蘇婉隨第一批運隊走一段,督裝無誤;李毅親自帶隊,務必保證首趟安全。”
眾人領命欲退,李震又叫住李瑤:“你那邊,倒戈的事進展如何?”
她腳步一頓,回頭:“信號已確認,對方要求李驍親筆擔保家族安危。誓書和編製令已送出,等最後一道回信。”
“魚要吃餌,”李震低聲道,“但我們不能餓著肚子等它張嘴。”
李瑤沒答話,隻是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主營校場。
十匹健馬列隊待發,鞍側各掛一隻烏木長匣,表麵刻有符紋,隱隱泛光。這是經機關改良的儲物裝置,與乾坤萬象匣共鳴,開啟需滴血認主。
蘇婉站在裝糧車旁,親手檢查每一包藥材的封口。一名老醫官湊近低語:“這批金瘡藥加了新方子,止血更快,但性烈,用多了傷身。”
“我知道。”她點頭,“告訴前線郎中,重傷者可用,輕傷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