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送來的田冊還攤在案上,墨跡未乾。李震指尖輕點紙麵,目光卻已落在另一份卷宗——《帝都經濟振興綱要》的施行條目上。
他抬手召來文書官:“請趙德與瑤兒,半個時辰後政事堂議事。”
李瑤到時,袖中夾著一疊新印的行牒樣本,邊角還沾著油墨。她將牒文擺上長案,未及開口,李震先問道:“東市官坊鋪麵分配可曾定下?”
“三十六間主鋪、七十二間側屋,皆按行業分類排布。”李瑤取出一張布局圖,“糧行居東,藥肆靠北,鐵器與車馬具置於西街出口,便於運輸。每戶配倉儲一間,三日內可領鑰匙入駐。”
李震點頭:“商戶報名如何?”
“初報八十九家,剔除資質不符者,實錄五十人。”她語氣平穩,“其中寒門出身三十七,流民轉業九,餘為中小士族旁支。”
“不夠。”李震道,“還需再推一步。”
話音剛落,趙德匆匆入內,衣襟微濕,顯是剛從外頭回來。他拱手稟報:“大人,南坊舊市牙人已在坊口聚眾,說新坊奪利,恐生事端。”
李震不動聲色:“他們怕的不是奪利,是斷了盤剝的路。”
趙德苦笑:“市曹老吏也難壓服,畢竟舊規沿用百年,胥吏靠抽頭過活。如今新政一出,他們的進項歸零,自然不肯鬆口。”
“那就讓他們換個活法。”李震轉向李瑤,“你說的那個稅製,今日能推嗎?”
“可以。”李瑤翻開賬冊,“‘分等計稅、流水抽厘’,已核算清楚。商鋪按規模與月流水分為三級:小戶年入不過千貫,稅率一percent,首年減半;中戶千至五千貫,稅率三percent;大戶五千貫以上,五percent封頂,同樣減半執行。”
趙德眉頭微動:“比舊製低了近四成。”
“但覆蓋麵更廣。”李瑤補充,“以往大商勾結胥吏,虛報營收,實際繳稅不足兩成。如今憑證交易、每日稽核,反而能收足三成以上。”
李震提筆批下:“準。即刻頒令,東市官坊試行此法,為期一年。若成效可觀,推廣全城。”
趙德領命而去。李瑤inger未走,低聲問:“張氏那邊……是否仍作示範?”
“正是。”李震抽出一份手令,“將其在京三家布行、兩家糧棧納入新稅體係,免除首年三成稅賦,並公告全城。”
李瑤記下,又道:“我還擬了一份《勸商令》,請大人過目。”
她遞上帛書,首頁寫著幾行簡字:工商同籍,納稅即民;合法營生,律法護之;胥吏擅查,以擾市論罪。
李震看完,隻說了一個字:“刻。”
當日下午,南坊入口立起一座青石碑,碑麵freshycarved著首批五十家準入商戶名錄。百姓圍攏觀看,有人念出聲來:“陳二狗,原城南磨坊雇工,今授東市第七鋪,主營雜糧蒸餅。”
人群一陣騷動。
“這名字也能上榜?”
“聽說他去年冬日施粥三日,救了不少凍餓之人。”
“那不就是個賣餅的?也能得官府認證?”
議論聲中,一名老婦顫巍巍上前,指著另一個名字:“我兒子……王石頭,鐵匠鋪學徒,真錄上了?”
差役點頭:“名錄無誤,明日辰時持身份牒至市曹領牌。”
老人當場跪下,叩了三個頭。
次日清晨,東市官坊門前卻已聚集數十人。為首的是兩名穿褐袍的老牙人,手持竹尺,攔在gate前,高喊:“新坊占地,拆了我們攤子!今日不讓開市,就彆想太平!”
市曹小吏不敢上前,急派人去報。
李瑤arriving時,天光尚淺。她未帶衛兵,隻攜兩名記事官,徑直走到人群前。
“諸位。”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可聞,“可願聽我說幾句?”
無人應答,但喧嘩漸息。
“舊市散攤,本不在官冊,風吹雨打,無遮無靠。”她展開一卷黃紙,“自今日起,凡願登記入坊者,享半年免租,優先選址,鋪麵有頂,倉儲有鎖。若仍願在外擺攤,也可,但不再劃固定地段,風雨自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