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被打撈上甲板,外殼潮濕,但未泡水。李震蹲下身,手指撫過箱角那道極細的三角形劃痕,眼神微凝。他緩緩站起,對身旁親衛道:“把人帶上來。”
不多時,一名瘦弱青年被兩名守衛押至帳前。他衣衫破舊,臉上沾著泥灰,雙手被粗麻繩捆住,卻仍掙紮著抬頭看向李震。目光相接的一瞬,李震察覺到對方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執拗的急切。
“你說你有話要稟報?”李震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四周嘈雜。
青年喘了口氣,聲音沙啞:“我叫陳硯,原是福清縣學廩生。家父因拒繳‘海防捐’,被王府差役活活打死,兄長流放南荒,至今生死不明。我逃出後,在鹽場做過苦力,在漁村當過幫工,隻為活命。可我……從未忘記是誰毀了我的家。”
李震不動聲色,隻輕輕點頭,示意他繼續。
“我知道閩越王在沿海設了三處暗樁,一處在五虎門礁後,一處藏於南澳島斷崖下,還有一處在銅山衛外的廢棄鹽場。”陳硯語速加快,“他們用快船截糧,每十日輪換一次守軍,交接時會點燃狼煙為號。若將軍有意破之,我可以引路。”
帳內一片寂靜。幾名親衛交換眼神,顯然不信。一個流民模樣的書生,竟能知曉如此機密?
李震並未立刻回應。他轉身走向案幾,取出一塊青銅羅盤狀物,指尖輕觸其邊緣。片刻後,一道模糊光影在他眼前一閃而逝——那是昨夜陳硯潛行至營地外百步時的身影,躲藏、窺探、猶豫,最終踏入警戒圈。畫麵中,他右手緊攥懷中一卷殘圖,神情決絕。
天機推演隻持續了一息,李震已收回心神。他信了七分。此人確有隱瞞,但恨意不假。
“你為何此時來投?”他問。
“因為昨夜我看見了那艘黑船。”陳硯咬牙,“它炸毀火攻船時用的是連發鐵炮,那種威力,不是閩越能有的。我知道……你們不是尋常軍隊。若你們真要打進來,我就不能再等了。”
李震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你可識字?”
陳硯一愣,隨即點頭。
“寫下來。”李震遞過紙筆,“把你知道的據點位置畫出來。”
陳硯接過筆,手有些抖,但仍穩住手腕,在紙上勾勒出三處地點。李震接過一看,眉頭微不可察地一動。其中兩處標記明顯偏移,唯有銅山衛外鹽場的位置精準無誤。
他心中已有定論。
“來人。”李震抬手,“將他暫押偏帳,好生看管,不得怠慢。”
待人被帶走,李震轉身喚來李毅。後者早已候在帳外,身形如鬆,目光沉靜。
“那個青年,你知道是誰送進來的嗎?”李震問。
“是我安排的。”李毅低聲道,“昨夜他第三次靠近營地時,我讓人故意放他進來。他身上有張殘圖,是從王府文書房偷出的布防草稿,雖被撕毀大半,但關鍵信息仍在。”
李震點頭:“他沒說謊。但他也沒全說實話——他曾在王府做過抄錄小吏,後來才回鄉讀書。這份經曆,是他不敢提的。”
“怕我們以為他是奸細?”
“正是。”李震冷笑,“可正因如此,他才可信。真正派來的細作,不會主動暴露身份,更不會拿自己性命去賭一支陌生軍隊的仁義。”
他頓了頓,從乾坤萬象匣中取出一枚銅鏡與一架短弩,交予李毅:“你帶十個人,今晚隨他走一趟銅山衛。我要親眼看看,那鹽場裡到底藏著什麼。”
李毅接過裝備,檢查了一遍機關結構,確認無誤。銅鏡邊緣刻有細密紋路,能在夜色中映出微光輪廓;短弩配十二支淬毒箭矢,無聲無響,專用於近身突襲。
“隻許查,不許驚動。”李震叮囑,“若發現通信憑證或外邦印記,立刻帶回。若有埋伏,即刻撤退,不必硬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