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將地圖上的兩廣交界線看了又看,手指在幾處山口來回摩挲。營帳外風聲漸緊,紙頁被吹得嘩嘩作響。他抬頭對副將道:“傳令下去,斥候再往前推三十裡,盯住所有進出村落的行人。”
副將領命而去。
片刻後,李震掀簾入帳。他未穿鎧甲,隻著深色布袍,肩頭還沾著路上揚起的塵土。李驍起身相迎,將方才探報遞上:“南方確有兵馬調動,旗號雜亂,不像朝廷邊軍。”
李震接過情報,掃了一眼便放在案上。“福建剛定,他們就坐不住了。”他語氣平靜,仿佛隻是說起一場遲來的雨,“不是怕我們打過去,是怕我們真把百姓安頓下來。”
李驍點頭:“梧州那邊可要先派人接管?”
“我去。”李震說,“全軍緩行一日,我帶親衛先進城。”
天光尚早,隊伍已向梧州方向開拔。李震未入官衙,而是命人在城外紮營。營地位於坡地,背靠溪流,視野開闊。他親自監督帳篷布置,下令將中軍帳設於最高處,四周不設高牆,僅以木柵圍護。
趙德捧著一疊冊子趕來,額上沁汗:“本地戶籍殘缺,稅簿更是混亂不堪。有些田產登記在孩童名下,有的則多年無主卻照常征賦。”
李震翻了幾頁,冷笑一聲:“這不是治民,是刮骨。”
“大人,”趙德壓低聲音,“昨夜有人打聽您是否收禮。”
“哦?”李震抬眼,“誰派的人?”
“陳府管家,說是來送安營的‘茶儀’。”
“茶儀?”李震嘴角微動,“那就讓他進來。”
午時剛過,一名中年男子步入營地。他衣飾考究,步履沉穩,雙手捧著一隻紫檀木箱。身後兩名仆從各提一個小盒。守衛通報後,李震在帳前接見。
“小人奉陳老爺之命,特來拜謁大人。”管家躬身行禮,語氣溫和,“些許薄禮,聊表敬意,望大人勿辭。”
李震不動聲色:“打開看看。”
親兵上前掀蓋,箱中金光刺目。整整齊齊碼著金條,銀錠堆疊如山,另有玉佩、瑪瑙、珊瑚珠串散置其間。旁邊小盒裡是成匹的雲錦與象牙雕件。
周圍將士屏息凝神。幾名新歸附的士卒眼神閃動,喉結微動。
李震看了一會兒,伸手合上箱蓋,輕輕推回管家麵前。
“你回去告訴陳老爺,”他說,“我李氏帶兵南下,不是為了搶地盤,更不是為了撈銀子。開倉放糧、減稅安民,才是我要做的事。”
管家臉色微變,仍賠笑:“大人清廉,小人佩服。但這不過是尋常往來……”
“這箱東西,”李震打斷他,“是百姓一年的口糧錢,是農戶賣牛賣地換來的血汗。你們拿它當禮物,我拿它當罪證。”
帳內一片寂靜。
管家笑容僵住,指尖微微發顫。
李震轉身走向案台,提起早已備好的告示,交給身旁文書:“貼出去——凡舉報貪腐、私征苛稅者,重賞;凡行賄官員者,不論身份,一律查辦。”
文書領命,快步離去。
管家站在原地,半晌才拱手:“大人今日拒的是財,明日怕就要拒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