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將那封密信攥在掌心,指節微微發緊。風從北麵吹來,卷著焦土的氣息掠過殘台,灰燼在腳邊打著旋。他沒有回頭,隻把信紙緩緩塞進衣襟,抬眼看向遠處正在清點傷亡的士兵。
李驍站在他身側,長槍斜插進地裡,血汙乾結在槍杆上,像一道道暗紅的紋路。他望著醫療棚方向,幾具裹著布的擔架正被抬出,腳步沉重。一名軍醫低頭跟在旁邊,手裡捧著空藥匣,走得極慢。
“陣亡三百七十二人,重傷四百一十三。”李震開口,聲音不高,卻穩穩壓住了風聲,“輕傷還能執刃的,不到八百。”
李驍沒應聲,隻是握了握拳,又鬆開。他知道這數字背後是多少條命拚出來的結果。
“火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撐住。”李震轉過頭,看了兒子一眼,“但撐住不是結束。他們退了,可不會就此罷休。”
李驍抬起頭:“他們會再來。”
“不隻是來。”李瑤的聲音從側麵傳來。她掀開帳簾走出,手中抱著一塊木板,上麵鋪著一張羊皮地圖,邊緣用石塊壓住。她將木板擱在殘台斷裂的橫梁上,指尖劃過東隘口一帶,“你看這裡——他們三次主攻都集中在這處缺口,連後備騎兵也往這邊壓。這不是偶然。”
李驍湊近細看,眉頭漸漸皺起。
“他們知道我們右翼最弱。”李瑤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鋒利,“而且……進攻節奏變了。前兩次是強衝,這次卻學會了分兵擾側、誘我出陣。若非父親及時趕到,他們未必真想拿下主營,而是要把我們拖死在這裡。”
李震盯著地圖,半晌未語。片刻後,他伸手撥動一塊小石子,落在蠻族退兵路線的某一點上。
“你是說,他們在試。”
“不止是試。”李瑤點頭,“是在學。這一仗敗了,但他們看清了我們的打法。下次不會正麵硬撞,會繞道、夜襲、斷糧、散流寇。他們會讓我們守得住陣,卻防不住後方。”
風忽然停了一瞬。
李驍閉了閉眼。他想起昨夜陳七點燃火線時的眼神,想起趙二狗被拖進側室時那一聲悶哼。那些人用命換來的勝利,可能很快就要變成敵人研究的戰例。
“所以不能等。”李震終於開口,“不能再靠被動接戰。北境防線必須往前推。”
他轉向李毅。後者一直立在台角陰影裡,身上還披著染血的輕甲,臉上看不出情緒。
“你之前埋的線,現在能用了?”
李毅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枚骨符,放在地圖中央。那符刻著狼首圖騰,表麵有細微裂痕,像是經年磨損所致。
“半月前混入商隊時拿到的。能進中層部落的營地,但見不到鐵木真本帳。”他頓了頓,“不過,我已經確認三件事:第一,各部對此次戰敗不滿;第二,糧草調度由左賢王獨攬,其他首領已有怨言;第三,東部兩個小部落曾私下聯絡互市商人,打聽我軍駐防情況。”
李瑤迅速記下,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有機會分化。”她說。
“不急。”李震擺手,“現在動手,隻會逼他們團結。我們要讓他們自己撕開裂口。”
他看著李毅:“你帶人進去,不是為了刺殺,也不是奪權。我要你知道誰想活,誰想打,誰在等一個倒戈的機會。更要查清楚他們的遷徙路線、水源補給、冬儲糧倉位置。這些,才是接下來反攻的根基。”
李毅點頭,將骨符收回懷裡。
“三路人馬。”他低聲說,“一路扮鹽販走西草原,帶足貨資,專找缺鹽的小部交易;一路混在互市隊伍裡,以修械為名接觸舊識;第三路埋伏在赤水河渡口——那是他們南下的必經之路,我在水源邊設標記,可用機關鳥定時傳訊。”
李瑤抬頭:“機關鳥續航多久?”
“三天。”李毅答,“電量耗儘會自動墜落焚毀,不留痕跡。”
李震看了眼天色。夕陽已沉到山脊線下,餘光映在殘台上,照出幾道歪斜的影子。他彎腰拾起一塊燒黑的木片,在地上畫出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