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過窗紙,映在案頭那枚銅鈴上,鈴身微顫,卻未發聲。李瑤指尖停在半空,方才飛鴿傳回的密信已儘數攤開,她未曾立即拆閱,而是先將一枚銅釘輕輕壓入情報匣的凹槽。機關輕響,牆上的巨圖微微一震,數枚藍旗邊緣泛起淡黃光暈——這是係統對異常情緒波動的標記。
她終於抽出第一封竹簡,封皮無印,隻以麻線草草捆紮。啟封後字跡粗拙,墨痕深淺不一,顯是多人輪流書寫。開頭一行便寫道:“伏惟明公德被四方,政清民安,今九州歸心,萬姓翹首,敢請正位天子,以承天命。”
她目光掃過署名,青州三百餘鄉老、裡正、塾師聯署,末尾按著數十個暗紅指印,有的已乾涸發裂,有的尚帶濕痕,像是連夜趕製而成。
第二封來自楚南,七位退仕小吏合呈,言辭更為懇切:“大雍失道久矣,君昏臣佞,賦役苛急,百姓無所告語。唯明公治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醫有館,耕有田,孤寡得養,寒門可仕。此非盛世而何?若久拒大位,恐天下失望,豪強複起,再致兵燹之禍。”
李瑤靜坐片刻,將兩封文書並列放入托盤,啟動乾坤萬象匣的傳送機製。光芒一閃,文書消失。
主廳內,李震正執筆批閱軍糧調撥令,蘇婉坐在側案翻看藥典,炭筆在紙上沙沙作響,記錄著新一批藥材的培育周期。忽見匣光閃動,幾份文書憑空浮現。
他擱下筆,隨手取過一封,才讀幾句,手背青筋微突。又換另一封,逐字細看,額角皺紋緩緩舒展,隨即又蹙緊。
“這些……是從何處來的?”他問。
“昨夜至今,四十七通。”李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步入廳中,袖中另夾一卷,“最遠一封出自隴西邊陲,十六名羌漢村老以血指印署名,托商隊輾轉三月方達驛站。”
李驍聞聲掀簾而入,甲胄未卸,臉上還帶著校場演練後的汗漬。他一把抓過文書,快速瀏覽,眼中驟然燃起光芒:“父親!這不是誰在造勢,是百姓自己寫下的心聲!您看看這名字——張老三,去年餓得啃樹根,靠賑糧活下來;劉氏婦,孩子死於瘟疫前最後一波,如今三個娃都在義學念書!這些人,以前連縣衙都不敢進,現在卻敢提筆寫‘願您登基’!”
蘇婉放下藥典,走到他身旁,接過那封隴西文書。她手指撫過那些斑駁的指印,有些墨跡已被淚水暈開,字跡模糊,卻仍能辨出“活命”“有地種”“孩子能讀書”等字樣。
“他們不是要一個皇帝。”她低聲說,“是要一個不會讓他們白死的人。”
李毅站在門側陰影裡,雙手垂在身側,聲音冷而穩:“可此時稱帝,便是與舊製徹底割裂。王晏雖敗,其黨羽仍在各州盤踞;平西王表麵歸附,實則觀望。一旦您邁出這一步,他們必以‘篡逆’為名,聯合反撲。刀兵再起,最先遭殃的,還是百姓。”
廳中一時沉寂。
李震緩緩起身,走向牆邊懸掛的巨圖。那幅由無數細線與銅釘構成的情報網仍在運轉,藍旗連成片,紅點零星散落,黃標偶爾閃爍,又被迅速壓下。他曾說這是“給天下診脈”,如今脈象清晰——不隻是局勢安穩,更是人心所向。
他凝視良久,忽然開口:“我豈不知他們所求?可帝位不是禮物,是擔子。一紙詔書下去,便是改元易製,廢舊立新。官吏要換,法度要重訂,宗廟要重建。每一步,都可能激起反彈。北境鐵木真尚未完全臣服,西南諸蠻蠢蠢欲動,若因名分之爭引動外患,誰來承擔後果?”
李驍上前一步:“可正因為外患未平,才更需一個名正言順的中樞!如今您雖掌實權,但各地仍稱‘大帥’‘總督’,藩鎮之間互不統屬,調度遲緩。若有帝號,便可名正言順節製諸將,整編兵馬,設監察禦史巡行天下。這才是真正安定之基!”
蘇婉輕聲道:“百姓不懂這些權謀。他們隻知道,自從您來了,不再有人半夜被抓去充役;病了能進醫館,死了有人收殮;孩子能上學,老人有粥喝。他們把您當成了希望本身。若您一直不肯接下這份心意,他們會以為……是自己不夠格,配不上這樣的日子。”
李瑤走到巨圖前,取下一根細針,輕輕挑動兗州位置的一枚銅釘。黃光閃了一下,隨即轉藍。
“昨日閩東上報,有老農賣牛購紙,隻為抄錄您的《勸農書》帶回村中宣講。前日豫章,一群孩童在學堂牆上畫了一幅像,說是‘明公騎白馬,帶我們打勝仗’。這些事不在戰報裡,也不在稅冊上,但它們真實存在。民心不是數據,可當它彙聚成潮,連最精密的推演也無法阻擋。”
李震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巡狩途中那些麵孔:田埂上彎腰插秧的農夫,醫館門口抱著孩子跪謝的母親,市集裡高喊“明公仁政”的老塾師。他們不曾奢求富貴,隻盼一日三餐、一家團聚。而他,正是他們眼中能守住這份安寧的人。
他睜開眼,目光掃過家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我知道你們都想讓我應下。”他聲音低沉,“我也……動心了。”
眾人屏息。
“可此事不能倉促。”他抬手製止李驍欲言的動作,“稱帝不是個人榮辱,是立國之始。禮製如何定?年號如何選?宗廟社稷何處建?新朝官製是否沿用舊規?這些都需周全考量。更要緊的是,必須讓天下人明白,這一朝不是為了李氏一家,而是為了千千萬萬曾被踩在泥裡的百姓。”
蘇婉點頭:“那就讓百姓參與進來。開議政堂,邀各州代表共商國是。不是您一個人定,是大家一起定。”
李瑤補充:“可通過報房征集民間意見。比如年號,可列出十個備選,由各地百姓投票擇定。哪怕是不識字的,也能托人代投一票。讓他們知道,這個國家,真正在乎他們的聲音。”
李驍握拳:“若有人反對呢?”
“允許反對。”李瑤平靜道,“隻要不煽動暴亂,不勾結外敵,言論自由。真正的信心,不怕質疑。”
李毅依舊冷峻:“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勸進表中,已有三封筆跡相似,用詞雷同,極可能是同一人代筆。另有兩處地方,聯署名單中有官吏強行拉攏平民署名。民心是真,可也有人想借機攀附。”
“那就查。”李震語氣堅定,“凡弄虛作假者,不論官民,一律公示剔除。我們要的是真心,不是數字。”
他踱步至案前,拿起那封隴西血書,指尖摩挲著乾涸的指印。
“等一個月。”他說,“這一個月,各地繼續上報民意,中樞彙總分析。同時擬定建製草案,交由議政堂初審。若屆時八成以上州郡仍持勸進之意,且無大規模反對之聲,我……再做決斷。”
無人再言。
李瑤取出一本新冊,封皮素白,題曰《建製議程》。她翻開第一頁,提筆寫下第一條:“一、年號遴選辦法:公開征名,百姓投票,三輪篩選。”
蘇婉走回藥典旁,重新執筆,在頁腳添了一句:“醫政納入國策,列為立國之本。”
李驍站在廳中,雙手緊握,像是要把這份沉重的責任攥進骨血裡。
李毅悄然退至門外,從懷中取出一份密箋,展開後迅速瀏覽。上麵記錄著三處可疑勸進表的來源路徑。他合上紙頁,塞入袖中,轉身走向暗部值房。
廳內燭火跳動,映照著牆上巨圖。西北一角,一枚黃標悄然亮起,旋即被李瑤察覺。她快步上前,取下銅釘,換上新的標記——藍色,代表可信民意。
她望著那一點藍光,輕聲自語:“不是我們選擇了曆史,是曆史推著我們走。”
李震站在窗前,看著庭院中幾個孩童圍著一塊石板吵鬨。他們在爭一道算術題的答案,一個小女孩踮腳指著公式,大聲說:“這是公主教的算法,沒錯!”
喜歡李氏霸業:全家定鼎新朝請大家收藏:()李氏霸業:全家定鼎新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