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帶回的密信攤在禦案上,紙頁邊緣微微卷起,火漆印碎成兩半。李震指尖劃過墨跡未乾的字行,目光停在“平西王”三字上。他沒有抬頭,隻將信紙輕輕推至一旁,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天剛亮,朝會即將開始。
內侍低聲通報百官已入殿,李震放下茶盞,起身走向勤政殿。趙德已在階下等候,手中捧著一份黃綢封皮的冊子,神情沉穩。兩人對視一眼,未說話,一同步入大殿。
群臣分列兩側,氣氛異樣安靜。王晏站在文官前列,須發皆白,雙手執笏,目光直視前方。他今日穿了一身深青色朝服,腰帶係得極緊,袖口露出的手指關節泛白。
鐘聲響起,李震登臨龍座。
禮畢,王晏忽然出列,腳步不疾不徐,走到丹墀中央,緩緩跪下。
“臣有本奏。”
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遍大殿。
李震點頭:“講。”
王晏抬起臉,眼中無懼,“陛下稱帝,未奉先皇遺詔,未經禪讓之禮,以藩鎮之身僭越至尊,天下士人多有非議。今民心浮動,災異頻現,此乃天意示警。”
他頓了頓,掃視四周,“臣不敢妄言廢立,然國本動搖,豈可坐視?已有三路藩王聯名上書,願共議大統歸屬,還政於禮法正統。臣請陛下退居藩位,以安社稷。”
話音落下,數名大臣悄然交換眼神。禮部侍郎丁向前半步,欲言又止,終未開口。
李震坐在龍椅上,神色不動。他等這一刻已有一夜。
“你說朕無詔?”他開口,語氣平靜,“那你可知,昨夜太子率軍查抄城南私印窩點,搜出你親筆所寫《討逆檄文》底稿,還有你與平西王往來的密信?”
王晏瞳孔微縮,但未動。
李震抬手,內侍立即上前,展開一卷信紙,高聲誦讀。
“……平西若舉兵南下,吾當於內應之,共分疆土,另立新君……”
一字一句,如錘擊鼓。
群臣嘩然。
王晏終於站起身,聲音仍穩:“空口無憑,此信未必出於我手。陛下若以此構陷老臣,恐難服眾。”
“不是孤說的。”李震淡淡道,“是你自己寫的。”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擲於階前。趙德快步上前拾起,打開後迅速核對筆跡,隨即高聲道:“此信封泥印鑒與太傅府用章一致,墨色、紙張亦與近三個月公文所用相符。臣曾為太傅門下記事,對此筆法熟稔——確係其親筆無疑。”
又一名官員低聲附和:“信中提及‘西廂急件’,而太傅府西廂向來為其機要文書往來之所,外人不知。”
王晏臉色漸變。
李震緩緩起身,走下台階,一步步逼近。
“你還讓街頭乞丐散播謠言,說什麼‘偽帝立國,天怒人怨’?你設私坊印傳單,藏舊製官服,準備改元易服,自立儀仗?”他停下,盯著王晏,“你以為,孤不知道你在清虛觀養了三十名死士?你以為,孤不知道你每月撥銀三百兩,買通道士裝神弄鬼?”
王晏嘴唇微顫。
“你打著‘禮法’旗號,實則謀的是權。”李震聲音陡然加重,“你怕新政廢除世襲,怕科舉奪了你們家族的蔭庇之路,怕百姓不再仰望你們這些高門大戶。所以你要毀掉這個朝廷,哪怕引外兵入關,也在所不惜!”
“我沒有!”王晏低吼。
“有沒有,證據在此。”李震揮手,趙德呈上一隻木匣,打開後是幾頁賬冊抄件,上麵清楚記錄著“某月某日,付清虛觀香火銀五十兩;某日,雇流民十人,散布天譴之語”。
又有士兵抬進一個鐵箱,當眾打開,裡麵是尚未銷毀的雕版,刻著“討逆”二字,字體與查獲傳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