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東宮偏殿的燭火被夜風壓得低垂,燈芯爆出一聲輕響。李瑤指尖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劃出一道橫線,將三十七份密報分作兩列。她目光掃過最左側那卷邊角焦黑的紙條——是三天前從並州邊境傳回的急件,字跡潦草:“平西王點將台已設,甲胄入庫者逾萬。”
她不動聲色地抽出另一張來自洛陽驛站的記錄,上麵寫著“初七鐵車五輛,載重不明,押運官持兵部舊印”。兩張紙並排鋪開,中間空出一寸距離。她盯著這個間隙,忽然抬眼看向站在門側的灰袍人:“活地圖,你昨日回報說潼陽河渡口有夜船靠岸,可看清船上卸的是什麼?”
情報人員甲上前半步,左耳缺角在燭光下顯出一道暗痕:“沒點燈,看不清貨物,但弟兄們聽見木箱落地時聲音發悶,不像糧食。岸邊留下的車轍深,至少用了二十頭騾子轉運。”
李瑤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本薄冊,翻到一頁畫滿符號的賬目。這是她用複式記賬法整理的並州軍需流水。她手指落在其中一行數字上:近半月采購生鐵八千斤,硝石三百斤,硫磺兩百斤。這些數量遠超尋常守備所需,且付款方皆以“恒豐號”名義出賬,而此商號早在半年前就被查實為空殼。
“時間對得上。”她低聲說,“每八日一批貨,走的都是同一條路。他們不是在囤兵器,是在調兵。”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兩短一長的叩擊聲。李瑤眼神微動,示意甲去開門。一名蒙麵線人閃身而入,遞上一枚銅管。她擰開封口,抽出一張極薄的桑皮紙,上麵隻有一行小字:“天地玄黃,日月盈昃。”
她盯著這句《千字文》看了片刻,隨即起身走到牆邊,取下懸掛的南穀關地形圖攤在桌上。她的指腹沿著山道緩緩移動,停在一處狹窄隘口。按照此前破譯的暗碼規則,“天地玄黃”對應起事日期,“日月盈昃”則指行動時刻——十六日夜,日落後兩刻鐘。
“是淩晨動手。”她語氣平靜,卻讓屋內三人同時繃緊了肩背。
甲皺眉:“可北境斥候今晨回報,並未發現大規模集結跡象。若真有五萬兵馬待發,不可能毫無動靜。”
“所以他們在藏。”李瑤拿起一支炭筆,在地圖上圈出三個屯糧點,“這幾處是平西王私設的隱倉,不在兵部備案。他把主力分散駐紮,每日輪換小隊進山演練,對外隻稱‘秋獵練兵’。”
她轉向甲:“你立刻派人去查,最近十天內,是否有民夫被強征修整棧道?尤其是斷崖那段,原本隻能容一人通行,若要大軍通過,必須拓寬。”
甲領命欲退,又被她叫住:“再傳令給渡口漁民,讓他們盯住上遊十裡內的所有船隻。若有無燈漕船出現,不必靠近,隻需記下數量與方向。”
寅時初,密室門閉。李瑤坐在案前,麵前擺著三份新到的情報。一份是潛伏在平西王府外院的細作所錄,記載了近五日進出府邸的馬車數目;第二份是潼陽稅吏偷偷抄錄的貨單,顯示過去三次鐵器運輸的實際重量均比申報高出四成;第三份,則是剛剛由“燭九”冒死送出的密信殘片,上麵殘留著半句指令:“……十五夜前務必將弓弦浸油,備急用。”
她閉目凝神,腦中如織機般將線索一一穿引。鐵料、火藥、弓弦——這不是普通的備戰,而是為一場突襲做準備。結合之前推算的兵力規模與運輸周期,叛軍主力應在八月十五日晚完成最後集結,十六日淩晨越過南穀關,趁夜疾行,預計十八日清晨抵達潼陽城外。
唯一不確定的,是內應能否按時點燃烽燧。
她睜開眼,提筆寫下幾行字,隨即吹乾墨跡,將紙條塞入一隻空心竹節中。這是她設計的三級驗證機製:第一層靠物流數據反推軍力,第二層由實地觀察確認動向,第三層則依賴內部線人提供最終指令。三者交彙,才能鎖定確切時間。
辰時正,東宮書房。李瑤取出一支普通毛筆,擰開筆杆,將一枚蠟丸放入空腔。這是她特製的傳遞工具,外表毫無異樣,唯有家族核心成員才知道開啟方式。她將筆交到心腹侍女手中,叮囑道:“隨我入宮,寸步不離。若有人攔問,就說我去呈報上月商稅彙總。”
侍女低頭接過,指尖微微發顫。李瑤看了她一眼:“怕了?”
“不怕。”侍女咬唇,“隻是覺得……今日宮門守衛多了兩隊巡卒,連東華門也換了生麵孔。”
“正常。”李瑤整了整衣袖,提起披風,“越是風平浪靜,越要防著暗流湧動。”
她踏出書房門檻,迎麵一陣涼風撲來。天邊已有微光,宮道上的青磚泛著濕氣。她腳步未停,沿著熟悉的路徑向皇宮方向走去。沿途偶有官員迎麵而來,見她皆拱手行禮,無人察覺她袖中藏著一支能決定戰局的筆。
快到禦前書房外時,一名內侍匆匆迎上:“李姑娘,陛下剛召見完兵部郎中,正在批閱奏章,讓您稍候片刻。”
李瑤頷首,立於廊下。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摩挲著袖口的一道暗紋——那是乾坤萬象匣賦予她的權限印記,隻有在極端危急時刻才會顯現。此刻它安靜地貼在皮膚上,像一塊溫熱的玉石。
她忽然想起昨夜父親在沙盤前說的話:“我們不能先動,得讓他們自己走出來。”
而現在,她手裡握著的,正是那根牽動全局的線。
遠處傳來更鼓聲,七響。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烏雲正在聚攏。
侍女悄悄靠近一步,低聲道:“要不要進去通報?”
李瑤還未回答,忽見兩名禁軍校尉從側殿轉出,朝著玄武門方向走去。其中一人腰間佩刀的樣式有些陌生,刀鞘末端刻著一個極小的“平”字。
她瞳孔微縮,立刻垂下眼簾。
那兩人並未停留,徑直離去。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腳邁上台階。
就在她即將跨過門檻的瞬間,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渾身泥汙的小太監跌跪在地,雙手高舉一封濕透的信箋:“啟、啟稟陛下!潼陽急報——南穀關守軍昨夜發現大批人影翻山,已派快馬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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