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出山脊,李驍的馬蹄已踏進洛陽城門。囚車在後,輪子壓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響動。五日行程未歇,他肩甲上還沾著夜露與塵土,鎧甲邊緣有些發暗,像是乾涸的痕跡。
太極殿內,李震早已起身。一夜未眠,他並不顯疲態,隻將昨夜擬好的封賞名錄又看了一遍。趙德立於階下,手中捧著禮部擬定的儀軌文書,低聲複核最後一遍名單。兩人皆未多言,直到殿外傳來通稟:“太子返京,已在宮門外候見。”
李震點頭,“召他入殿。”
不多時,腳步聲自長廊傳來。李驍步入大殿,甲胄未卸,步履穩重。他在殿中站定,單膝跪地,聲音不高卻清晰:“父皇,平西王已押至天牢,聽候發落。”
“起來。”李震抬手,“你一路辛苦。”
李驍起身,目光掃過殿中。李毅已在側位等候,一身黑衣未佩飾,神情如常,隻是眼角略帶倦意。他知道,這幾日對方並未休息——平西王雖擒,餘黨尚需清查,錦衣衛連番行動,幾乎徹夜不眠。
李震環視群臣,“今日召集諸卿,並非隻為論罪,更是為論功。此番平亂,上下協力,將士用命,百姓支前,皆有其功。今日便依實績,一一酬賞。”
話音落下,禮官出列,展開黃絹詔書。
首位宣讀,正是李驍。
“鎮國大將軍李驍,親率精銳夜襲密寨,生擒逆首,功冠諸軍。加封燕雲十六州總督,賜鐵券丹書,世襲罔替。另授兵部尚書銜,統轄北境三道防務。”
每念一句,殿中便有一陣低語。有人羨慕,也有人皺眉。但無人出聲反對——那一夜突襲的情報早已傳開,從斷崖潛行到破門製敵,步步驚險,若非親臨其境,難以想象。
李驍上前領旨,雙膝觸地,接過聖旨與金印。李震親自走下禦座,將一件金紋戰袍披在他肩上。
“父子同袍,共守江山。”他說。
這一句說得平淡,卻讓不少人低頭掩麵。有人想起舊朝之時,父子相疑、兄弟殘殺的往事,再看今日景象,心中震動。
接下來是李毅。
他名字一出,殿內驟然安靜。
禮官頓了頓,才繼續念道:“錦衣衛指揮使李毅,執掌機要,肅清內奸,連破七處密諜據點,截獲偽詔三道,功在無形。特賜‘忠勇侯’虛爵,子孫可承襲;另授錦衣衛世襲統轄權,凡涉謀逆者,準先斬後奏。”
李毅上前,跪拜接旨。他依舊沉默,隻在接過印信時指尖微微一頓。
李震伸手扶他臂膀,“暗夜執劍者,亦當見光。”
李毅抬頭,看了皇帝一眼,隨即垂首:“臣,唯效死而已。”
隨後便是諸將文官依次受封。武將十人,皆有升遷或賜田;文官七人,或加俸祿,或晉品級;地方守令五人,因籌糧調度得力,各賜宅邸一座、良田百畝。甚至連曾倒戈歸降的兩萬舊部,也在赦免之列,每人授地三十畝,三年免稅。
一名老臣忍不住出列拱手:“陛下寬仁至此,實乃天下之福。然則……是否過於優待降卒?恐日後人人效仿,以叛求赦。”
李震未怒,隻問:“你可知那兩萬人中,有多少本是被強征入伍的農戶?”
老臣一滯。
“他們家中父母餓死於荒年,妻兒流落街頭,被迫拿起刀槍。”李震聲音不高,“如今回頭是岸,為何不該給他們一條活路?”
那人默然退下。
就在此時,另一名官員輕咳一聲,試探開口:“陛下,王晏雖伏法,然其門下有數人,實屬被迫從逆。其中一人曾私放我方細作,是否可酌情追諡,以示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