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停了第三天,北境的天光終於透出些亮色。李驍站在營帳外,看著遠處地平線上一道模糊的影子緩緩移動。探馬剛回,報說是一支蠻族部落正往南遷,隊伍裡多是老弱婦孺,沒有戰旗,也沒有兵器陣列。
他披著黑袍,沒穿鎧甲。身後親兵握緊長槍,低聲提醒:“將軍,鐵木真那邊正在清剿不服從的部族,這支部落走得這麼慢,怕是已經被打散了。”
李驍沒說話,隻抬手示意全軍止步。他盯著那支隊伍,發現有幾頂帳篷用破布勉強撐著,一個孩子摔倒在雪地裡,半天沒人扶。一名老婦人蹲下去拉他,自己也差點跪倒。
“他們不肯打。”李驍開口,“也不肯逃進深山,說明心裡還有指望。”
副將皺眉:“指望什麼?咱們?還是鐵木真給條活路?”
“都不是。”李驍轉身走進帳中,提筆寫下幾個字,又取出一塊玉符放進木匣,“去個人,帶糧食和藥,彆帶刀。就說我是來送東西的,不是來談降不降的。”
半個時辰後,兩名士官走出大營,背著糧袋,手裡提著藥箱。他們按命令把東西放在部落前的空地上,退後十步,跪坐下來。
營地裡靜了很久。有人拉開帳篷縫偷看,有青年拿起弓,卻被一位滿臉皺紋的老者攔住。那老者穿著褪色的皮袍,肩頭補了三層布,正是部落首領阿古爾。
他站在帳口,看著那兩人不動。風吹起他的白發,手裡的拐杖在地上敲了兩下。
就在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女孩突然抽搐倒地,嘴裡冒白沫。人群亂了起來,幾個女人圍上去拍她的背,沒人知道怎麼辦。
隨行醫者立刻起身,快步上前。他打開藥箱,取出銀針,在女孩手腕和脖頸處紮了幾下。又喂了一小勺褐色藥水。不到一炷香時間,女孩呼吸平穩,睜開了眼。
周圍的人全都愣住了。
阿古爾拄著拐杖走下來,站在醫者麵前。他沒說話,隻是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藥箱,又抬頭看向遠處的大營。
當天傍晚,李驍收到了回信——不是文書,而是一塊獸骨,上麵刻著簡單的符號:火熄,羊亡,不願南侵。
他知道,這是回應。
第二天清晨,李驍親自出營。他沒帶護衛,也沒穿盔甲,隻披著一件厚實的灰毛大氅。走到交接點時,他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木匣,打開,取出玉符舉在手中。
阿古爾帶著四個長老走出來。他們身上裹著舊皮衣,腳上的靴子裂了口。五個人站定後,阿古爾上前一步。
“你為何不趁機殺進來?”他問。
“因為你們不是敵人。”李驍把玉符遞過去,“你們沒燒我們的村,沒搶我們的糧。你們現在走這條路,是因為不想打仗。這樣的人,我為什麼要動刀?”
阿古爾沒接玉符。他盯著李驍的眼睛看了很久。
“鐵木真已經下令,凡不隨軍者,皆為叛部。上個月,西邊的烏蘭部被屠了滿族,男人砍頭,女人吊在樹上三天才死。我們能活到現在,是因為躲得夠遠。可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和你們接觸……”
“那就不會有人看見。”李驍收起玉符,“我會讓部隊繞道十裡紮營,物資由專人夜間送來。你們繼續往南走三十裡,有個山穀,背風,有水源。我已經派人清理過,可以安營。”
“你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
“憑這個。”李驍解開大氅,露出腰間的短刀。他拔出來,橫放在雪地上,“我可以不帶武器站在這裡。你們也可以隨時離開。我不攔,也不追。你要試我誠意,現在就能動手。”
四周一片寂靜。
一名年輕戰士往前邁了一步,被阿古爾抬手擋住。
老人慢慢彎下腰,撿起了那把刀。他摸了摸刀刃,又看了看李驍的臉,然後雙手捧著,還了回去。
“你說我們不用當兵?”
“不用。”
“不用交戰糧?”
“不用。”
“也不會被逼著搬家?”
“不會。你們想留在山穀就留,想繼續走也行。隻要不與鐵木真合流,我就護你們周全。”
阿古爾回頭看了眼族人。幾個孩子圍在藥箱旁邊,伸手摸裡麵的布包。一位老婦人抱著分到的棉布,低頭哭了。
他轉回來,接過玉符,攥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