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洛陽西郊的官營鐵坊外已經圍了一圈人。工匠們站在鍛爐邊,目光盯著那台新裝的鐵家夥。銅管連著鍋爐,一根粗杆直通上方的重錘,底座用石墩固定,看上去沉得很。
李晨從工具箱裡取出扳手,爬上支架。他擰緊最後一顆螺栓,跳下來拍了拍手。
“注水。”
兩個學徒立刻打開水閥。鍋筒慢慢灌滿,火膛裡的炭越燒越旺。蒸汽開始在管道裡流動,發出低沉的嘶鳴。
人群往後退了半步。有人小聲說:“這聲音聽著不對勁,彆炸了才好。”
趙師傅蹲在爐口前,煙袋鍋磕了磕石頭,沒說話。他是工部老匠,帶過三十多個徒弟,平日最看不慣這些“花架子”。可今天,他眼睛一直沒離開那根上升的汽壓指針。
壓力升到刻度三,李晨走到閥門前,回頭看了趙師傅一眼。
“您來?”
趙師傅遲疑了一下,站起身,走過去握住手柄。
“開一半,慢點。”
他點點頭,緩緩推動。蒸汽猛地衝進汽缸,鍛錘“轟”地砸下,正中鐵砧上的紅鐵塊。火星四濺,震得地麵微顫。
錘起錘落,節奏穩定。一連五次,每一下都精準無比。等停機時,那塊鐵已被壓成平整方板,邊緣齊整。
沒人說話。過了幾秒,一個年輕工匠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成品表麵。
“這……比老師傅敲一整天還勻實。”
趙師傅站在原地,手還搭在閥門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全是繭子和裂口。又抬頭看那機器,忽然開口:“再試一次。”
李晨笑了。“行。這次您定節奏。”
第二次試機結束,趙師傅主動幫著檢查管道連接。他問:“一天能打多少件?”
“按八時辰算,至少三百件。人力頂多六十。”
老頭沒應聲,轉身回了自己的工棚。十分鐘後,他拎出一套祖傳的鏨刀,遞給李晨。
“改天教我怎麼調汽閥。”
當天下午,快報快馬送往洛陽政事堂。李晨在報文末尾寫道:“蒸汽鍛錘可批量投產,建議先建三座動力工坊,分彆設於並州、長沙、閩越。”
與此同時,河南道陳留縣的麥田邊上也聚滿了人。
春耕剛過,地裡還有些荒片沒翻。李晨帶著兩名助手趕在午前到了村口。他們牽著兩頭牛,一輛是舊式直犁,另一輛裝了曲轅犁和齒輪傳動箱。
村長拄著拐杖站在田頭:“你們真要在這塊地上試?”
“就這塊。”李晨解開韁繩,“誰來牽?”
幾個年輕人互相看看。最後有個瘦高個站出來:“我來。”
兩人同時下地。舊犁那組走得歪,牛拉得吃力,犁鏵時常卡住。反觀新犁,弧形結構貼合土層,牛走得輕鬆,翻出來的壟溝深淺一致。
半個時辰後,裁判喊停。
“新犁組完成兩畝整,舊犁一組一畝六分,偏差四十步。”
圍觀的人嘩然。有人蹲下用手量溝深,發現新犁的地平均七寸,舊犁最淺處不到五寸。
“這犁能租嗎?”剛才那個瘦高個問。
“不止能租。”李晨從車上拿下一本冊子,“還能買。首付三貫,餘款分十二個月付清,由縣衙擔保。”
旁邊一位老農嘟囔:“祖宗傳下的法子用了三百年……”
李晨沒反駁,隻問:“您去年收了多少石麥?”
“四石半。”
“換成這種犁,加上測土施肥,畝產可到七石。信不信由您,但隔壁王家屯已經訂了六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