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站在南坊工區的空地上,手裡捏著一塊斷裂的齒輪。那東西還帶著餘溫,邊緣卷曲,像是被巨力生生扯斷。他蹲下身,指尖劃過裂口,眉頭沒皺,也沒說話。
身後站著十幾個工匠,有老有少,全都沉默。有人低著頭搓手,有人偷偷瞄他臉色。前日蒸汽織機出事,差點砸傷人,消息傳得飛快。如今整個工區都停了工,連鐵錘聲都聽不見。
“誰負責這台機子的裝配?”李晨終於開口。
一個年輕匠人站出來,聲音發緊:“是我。”
“叫什麼名字?”
“張三郎。”
“你裝的時候,按圖紙來的?”
“一絲不差。”
李晨點頭,把齒輪遞給他:“那你沒做錯。”
人群裡有人動了動,但沒人接話。
李晨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問題不在你們,是我們的設計沒做到家。材料撐不住長時間運轉,是我們沒試夠,也沒想透。”他環視一圈,“這台機子是我帶人畫的圖,出了事,我擔著。”
這話一出,好幾個人鬆了口氣。
“從今天起,所有新式機械先由官坊試用三個月。每一道工序、每一個零件,都要記錄損耗情況。我們不急著鋪開,隻求穩紮穩打。”他說完,轉身對隨行的科研人員道:“今晚召集骨乾,改用複合鍛鐵,重新做一批傳動軸。我要它連續轉十天不斷。”
當晚,洛陽西衙一間密室裡燈火通明。十幾名科研人員圍在桌邊,桌上攤著圖紙和樣本。李晨坐在主位,麵前放著一份清單,上麵列著二十多種金屬配比。
“上次的失敗不是偶然。”他指著其中一行數據,“我們太依賴單一材質,忽略了熱脹冷縮帶來的應力變化。現在必須雙層鍛造,外層抗磨,內層韌性強。”
一位戴眼鏡的年輕人問:“成本會不會太高?”
“高也得上。”李晨說,“百姓不敢用,不是他們守舊,是我們給的東西不夠可靠。我們要做的不是省幾個銅板,而是讓人放心把手伸進去乾活。”
會議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最終定下新方案:采用三層複合工藝,外層為高碳鋼,中層加銅合金緩衝,內芯用韌性鐵芯支撐。同時,在關鍵節點增加可拆卸結構,方便日常檢修。
第二天清晨,李晨帶著圖紙來到城東一處聯合工坊。這裡聚集了十家本地作坊的主人,有做織布的,有造車輪的,也有專攻農具的。他們聽說要開會,心裡都不踏實。
“朝廷是不是要逼我們換機器?”有人小聲問。
“誰知道呢,反正不會便宜咱們。”
門推開時,所有人都閉了嘴。
李晨沒穿官服,隻披了件深青長袍,手裡拎著兩個木箱。他把箱子放在桌上,打開,取出兩台織機——一台腳踏的,一台帶蒸汽輔助裝置的。
“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哪台快。”他拉了一下繩索,新式織機發出輕微轟鳴,梭子來回穿梭,布麵迅速延展。
“我請三位老師傅上來試試。”他朝旁邊招手。
三位年長女工走進來,穿著粗布衣裳,手上全是繭。她們輪流操作兩台機器,一個時辰後停下休息。記錄員當場宣讀結果:傳統織機完成兩尺細布,新機產出八尺半,殘次率不到百分之三。
“你們覺得累嗎?”李晨問其中一人。
“累是累,但輕鬆多了。”女人擦了擦汗,“那個鐵臂幫了不少忙,不用一直踩踏板,腰沒那麼疼。”
屋裡安靜下來。
有個白胡子商人站起來:“你說得好聽,可這機器貴得很,我家小本經營,哪有錢買?壞了又沒人修,豈不是賠光?”
“所以我不讓你們現在就買。”李晨看著他,“我提議設‘創新試驗區’,自願報名。進去的企業,三年免稅,技術由我們全程支持。圖紙共享,維修有人上門。如果失敗,損失由國庫補一半。”
底下嗡嗡議論起來。
“真有這樣的好事?”
“會不會是圈套?”
李晨沒解釋,隻讓人抬上來一份名單:“已經有七家企業簽了字。你們可以去看看他們的試運行情況。也可以等,等彆人試出成果,再跟著走。但我們不會停,路隻會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