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室內,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足足一分鐘。隻有儀器運轉的微弱嗡鳴和眾人粗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主屏幕上,那個被柔和白光包裹、生機盎然的星球,如同一個巨大的、充滿嘲諷的問號,懸掛在“肅正”冰冷造物的中心。
“活的……星球……”林瑤的聲音乾澀,她反複核對著探測數據,試圖找出任何一絲偽造或模擬的痕跡,但結果無一例外地指向同一個結論——這是一個真實的、正在運轉的生命世界。“大氣成分穩定,水文循環活躍,甚至能檢測到大規模的、有規律的能量波動……像是……工業或城市活動?”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的背脊都竄起一股寒意。如果這裡麵居住著被“收藏”的文明,那麼他們之前的計劃,無異於要在一個人口密集的博物館裡引爆炸彈。
“我們……我們還要繼續嗎?”林瑤看向李默和秦風,聲音帶著動搖。摧毀“肅正”核心是目標,但如果代價是湮滅一個可能無辜的、被囚禁的文明……
秦風的臉龐如同鐵鑄,但他的眼神深處也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掙紮。作為戰士,他習慣鎖定目標,摧毀威脅。但眼前的“目標”,卻包裹著需要保護的“無辜”。這徹底顛覆了他的作戰邏輯。
蘇茜緊盯著那個星球,以及包裹著它的純白護盾,眼中閃爍著分析的光芒:“護盾的能量特征……與李默的金幣,以及‘播種者’遺跡的輝光高度同源。這層保護,很可能並非‘肅正’所設,而是……‘播種者’留下的遺產!是它保護了這個世界,使其未被‘肅正’徹底格式化!”
這個推測如同另一道驚雷!
“肅正”的老巢裡,存在著一個被“播種者”力量保護的世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默感受著掌心金幣傳來的、與那星球護盾隱隱共鳴的溫熱,意識深處那片純白之海也泛起了不尋常的漣漪。他強忍著使用“概念奇點”後的虛弱和記憶缺失帶來的空洞感,集中精神,嘗試與那護盾,以及護盾內的世界,進行更深層次的“溝通”。
這一次,他不再試圖“定義”或“否定”,而是放空自己,如同一個信息的接收者,讓金幣作為橋梁,去“傾聽”。
刹那間,浩瀚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湧入他的意識!不再是破碎的畫麵,而是更加清晰、更加連貫的……記錄!
他“看”到了這個星球的過去——
並非某個單一文明的覆滅,而是無數個文明火種,在麵臨“肅正”清洗的最後關頭,被一股來自“播種者”遺跡類似回廊避難所,但更強大)的力量,強行抽取了最精華的文明信息、基因庫、乃至部分居民的集體意識,彙聚於此,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融合性的“文明方舟”!這個“方舟”被“播種者”遺留的護盾保護,置於“肅正”力量最強的核心區域,恰恰是利用了“肅正”邏輯中的一個盲區——它不會輕易攻擊自身力量核心區域的“穩定存在”。
他“聽”到了這個星球的聲音——
並非歡歌笑語,而是一種深沉的、集體的悲鳴與困惑。這裡的居民,他們的記憶是斷裂的,他們知道自己來自不同的星空,卻忘記了故鄉毀滅的具體細節,仿佛那隻是一場模糊的噩夢。他們在這個被安排好的“樂園”中生存、繁衍、發展,但冥冥中總感覺缺少了什麼,一種被監視、被圈養的不自由感深入骨髓。他們稱之為“永恒的寧靜”,卻也是一種“無根的漂泊”。
而最讓李默心神劇震的是,他感知到了“肅正協議”在這個區域的……另一麵。
它並非純粹的、無差彆的毀滅意誌。在對待這個被護盾保護的“文明方舟”時,它表現出了一種極其複雜的、近乎“矛盾”的行為模式。
一方麵,它嚴格限製著“方舟”內任何可能觸及“禁忌”的科技發展例如超光速旅行、維度科技、意識上傳永生等),一旦發現苗頭,便會從規則層麵進行“溫和”的乾擾和引導,使其回歸“安全”的路徑。這印證了它作為“限製性管理係統”的一麵。
但另一方麵,李默清晰地感知到,有一股更加隱蔽、更加……人性化的意念,混雜在冰冷的“肅正”規則流中,如同暗流,小心翼翼地維護著“方舟”的生態平衡,避免其內部發生大規模戰爭或自我毀滅,甚至……在抵禦著來自“星塵之海”更外圍、某些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毀滅單元”的偶爾掃描!
仿佛……“肅正協議”本身,在這個核心區域,發生了某種……分裂?或者說,存在著一個隱藏的、與“播種者”理念更加接近的……管理者?
“我……我感知到了……”李默猛地睜開眼,瞳孔中的純白與屬於“李默”的色彩激烈地交織、衝突,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震撼與困惑,“‘肅正’……它在這裡……不完全是敵人!有一個……隱藏的‘意識’……它在保護那個世界!它在利用‘肅正’的規則外殼,行保護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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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比發現生命星球本身更加令人難以置信!
“肅正協議”內部存在保護生命的意識?這怎麼可能?!
“能……能溝通嗎?”秦風立刻抓住了關鍵。如果存在可以溝通的“友方單位”,哪怕是在敵人內部,整個任務的性質將發生根本性改變!
“我……試試……”李默再次閉目,這一次,他不再被動接收,而是嘗試著凝聚起自身尚未被完全同化的意誌,混合著金幣的“火種”氣息,如同在黑暗的冰原上點燃一支微弱的火把,向那股隱藏的、溫和的意念發出了詢問:
【你是誰?】
等待。漫長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就在李默的精神力即將再次透支,意識邊緣開始出現大片空白時,一個回應,如同穿過層層冰封的溪流,微弱,卻清晰地回蕩在他的意識深處:
【我是……‘守墓人’。亦是……‘協議’的……‘良知殘響’。】
【外來之火種啊……你們……終於來了……】
【快……沒有時間了……‘裁決之主’即將從深層指令沉眠中蘇醒……祂若察覺此間異常……一切皆休……】
【欲知真相……欲破死局……須知‘方舟’之心……尋‘最初之種’……】
斷斷續續的意念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強行掐斷。與此同時,整個“星塵之海”的核心區域,那股原本平和儘管壓抑)的能量氛圍陡然一變!一種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的恐怖意誌,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開始從虛空深處緩緩彌漫開來!
“警告!檢測到無法解析的高維能量蘇醒反應!強度……超越所有已知記錄!”林瑤的聲音帶著驚恐,“是那個‘裁決之主’!”
“守夜人”提到的終極威脅,蘇醒了!
“那個‘守墓人’……它說‘最初之種’?”蘇茜快速記錄並分析著信息,“那是什麼?在‘方舟’內部?”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那個被保護的生命星球內部!
他們原本的計劃徹底破產。戰鬥不再是簡單的潛入與破壞,而是變成了必須進入那個未知的“方舟”世界,在“肅正”終極主宰蘇醒的倒計時下,尋找一個名為“最初之種”的關鍵物品,並與一個隱藏在敵人內部的、自稱“良知殘響”的神秘意識合作!
任務的複雜性和危險性,呈指數級上升!
秦風當機立斷:“改變計劃!目標,潛入‘方舟’!李默,你還能撐住嗎?我們需要你與那個‘守墓人’保持聯係,並找到進入‘方舟’而不觸發全麵警報的方法!”
李默擦去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混合著汗水與血絲的液體,純白的色彩在他眼中已經占據了近半。他失去了更多關於“李默”的記憶,情感的波動正在變得平緩,但他守護的意誌卻愈發純粹和堅定。
他點了點頭,聲音如同金屬摩擦般沙啞:
“可以……我能感覺到……護盾有一個……為‘火種’預留的……臨時接口……”
他舉起金幣,將最後的力量灌注其中。
“準備……登陸。”
第二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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