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死寂。
“守護者”飛船像一具被掏空了內臟的巨獸骸骨,懸浮在冰冷、空無一物的星際空間。引擎徹底熄火,動力核心僅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支持和內部重力,如同瀕死者的最後一口遊絲。舷窗外,是亙古不變的黑暗絨布,點綴著遙遠而冷漠的星辰,它們的光芒穿過數百萬年時空抵達此處,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艦橋籠罩在壓抑的絕望之中。儀表盤上,代表能源儲備的指示燈倔強地閃爍著最後的紅色,像一顆即將停止跳動的心臟。空氣中彌漫著金屬冷卻後的腥氣,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屬於希望燃儘後的灰燼味道。
凱登指揮官站在主舷窗前,背影僵硬如鐵。他的指關節因用力握著欄杆而發白,目光死死盯著那片吞噬了一切光明的虛空。他試圖從那些陌生的星座排列中找出哪怕一絲熟悉的痕跡,一個可以定位的航標,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們徹底迷失了。
“能源儲備低於百分之五,”技術官的聲音乾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按照當前消耗速率,生命維持係統最多還能支撐……七十二標準時。”
沒有人回應。這個倒計時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瓦爾外交官癱坐在椅子上,往日裡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散亂地垂在額前。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刻有啟靈族徽記的懷表,那是他離開曦光城時,女兒塞進他手裡的。“我們跨越了規則廢墟,見識了生命之樹,甚至……甚至短暫地觸碰了平衡的奧秘,”他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苦澀,“難道最終結局,就是在這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無聲息地化為宇宙塵埃嗎?”
艾拉沒有坐在任何地方。她靠在冰冷的艙壁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但微微顫動的睫毛和緊抿的嘴唇暴露了她內心的洶湧。她的意識並未停歇,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
腦海中,無數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風暴攪動的海洋,瘋狂地碰撞、沉浮——“林梅”先祖在“歸零”前的決絕與悲慟;“初代基石”跨越紀元的求救信號;生命之樹青葉關於平衡的諄諄教誨;“寂寥之眼”冰華對“定義者”本質的冰冷揭示;還有那短暫綻放又迅速湮滅的“可能性場”的奇異觸感……
這些來自不同紀元、不同文明、甚至不同法則層麵的信息,此刻在她意識深處交織、融合。她不再僅僅是一個繼承者,一個旁觀者。她仿佛成了一個信息的熔爐,一個試圖在絕對混亂中尋找那根唯一能指引方向的“金線”的織工。
她看到了“主宰”定義者)那令人窒息的、試圖將萬物凝固的邏輯之網;也看到了那些混沌造物純粹毀滅的、毫無建樹的瘋狂。兩者如同宇宙天平兩端失衡的極端砝碼,一個試圖抹殺所有“可能”,一個則讓所有“可能”歸於虛無的混亂。
平衡……鑰匙……原初奇點……
這些詞彙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莉亞娜傳來的信息中提到“主宰”在尋找“鑰匙”。“冰華”的警告裡提到了“原初奇點”。生命之樹需要修複以恢複平衡。這一切,似乎都指向同一個核心——一個能調和秩序與混沌、定義與可能性的,宇宙的“調節器”或“源代碼”。
但它在哪?它是什麼?
艾拉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仿佛大腦無法承載這過於龐大的信息洪流。她悶哼一聲,身體沿著艙壁滑落。
“艾拉!”凱登立刻轉身,一個箭步衝過來扶住她。
“我……沒事,”艾拉虛弱地擺擺手,額頭上布滿冷汗,“隻是……信息太多了。我感覺自己像個快要溢出的容器。”
凱登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和那雙因過度思考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艾拉承受的壓力遠勝於任何人。她不僅是他們的科學顧問,更像是一個被迫承載了過多文明重量的先知。
“休息一下,艾拉,”他沉聲道,語氣不容置疑,“我們不能在沒有找到出路前,先失去你。”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嘀嗒”聲,突兀地在寂靜的艦橋響起。
聲音來自艾拉一直佩戴在頸間的那枚吊墜——原本用於生成“意念結晶”的裝置,在與“星雲之眼”對抗時已化為齏粉,隻剩下一個空殼和幾根斷裂的導線。此刻,這個本應徹底報廢的殘骸,正以一種固定的、緩慢的節奏,閃爍著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光,並發出那規律的“嘀嗒”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吊墜上。
“這是什麼?”凱登皺眉。
艾拉也茫然地搖了搖頭。她取下吊墜,放在掌心。那微光非常奇特,並非能量指示燈的紅色或綠色,而是一種……近乎無色的、純粹的光亮,仿佛凝結的星光。嘀嗒聲穩定得如同原子鐘,帶著一種非人的警覺。
技術官拿來便攜掃描儀,對著吊墜進行檢測。“沒有檢測到任何能量源……結構也確認完全損毀。這……這不科學!”他臉上寫滿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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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艾拉眼中猛地閃過一絲亮光,“除非這信號……不是來自吊墜本身!”
她回想起吊墜最後完整運作的時刻——她將自身那融合了“林梅”印記和混沌親和力的意識,全力注入其中,試圖與“星雲之眼”溝通。難道……在那次意識層麵的劇烈衝擊中,某種東西……某種“印記”或“回響”,被烙印在了這個普通的物質載體上?而現在,在某種特定條件下或許是接近了某個特殊區域,或許是能源瀕臨枯竭引發的某種共振),這個印記被激活了?
“能解析這個信號的模式嗎?哪怕隻是最基本的結構?”艾拉急切地問。
技術團隊立刻行動起來,將吊墜連接到尚能運行的分析儀器上。過程極其艱難,信號微弱到幾乎被背景噪音淹沒。但經過反複濾波和放大,他們終於捕捉到了一些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