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雖不見北國雪,卻彌漫著一種浸入骨髓的濕冷。
黃浦江的薄霧與外灘冷峻的歐式尖頂,在鉛灰色天空下構成一幅沉默的畫卷。
此刻,戰爭的陰雲與政治的詭譎,正悄然滲透這城市的肌理,令往日的繁華背後,透出一種無聲的壓迫。
“仙樂門”在夜晚依舊笙歌不絕,試圖用醉生夢死驅散時代的寒意。
頂層的密室內,張宗興剛與杜月笙通完電話,商議如何進一步加強對“暗火”各據點,尤其是與東北、平津聯絡渠道的保護。
少帥的警示和宗興自己的情報網都顯示,山雨欲來風滿樓。
“興爺,”阿明輕聲敲門進來,
“香港那邊的船到了,人已經接上,正在來的路上。”
張宗興聞言,一直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許,眼中流露出一絲難得的暖意。
“安排好,從側門直接上來,務必隱蔽。”
他走到窗邊,望著樓下霓虹閃爍的街道,心中泛起波瀾。
婉容和蘇婉清,她們終於從相對安全的香港回來了。
讓她們暫避香港是明智之舉,上海灘的風暴眼不知何時就會徹底爆發。但分離的這些時日,那份牽掛卻從未停止。
尤其是婉容,那位從紫禁城牢籠中掙脫出來的前朝皇後,她的安危與心境,始終是他心底一份沉甸甸的責任與……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密室的暗門被輕輕推開。
率先走進來的是蘇婉清。
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旅行裝束,風塵仆仆卻難掩清麗,眼神冷靜而銳利,如同出鞘的匕首。但當她看到站在房間中央的張宗興時,那銳利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放鬆和喜悅在她眼底一閃而過。
“宗興。”
她微微頷首,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卻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婉清,一路辛苦。”張宗興迎上前,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確認她無恙,隨即越過她的肩頭,望向門口。
這時,一個穿著深藍色素雅旗袍、外罩一件貂皮領大衣的身影,在一位老媽子的陪同下,緩緩走了進來。
正是婉容。
她摘下了寬簷帽和墨鏡,露出了那張清減了些許卻更顯楚楚動人的臉龐。
數月香港的休養,讓她眉宇間昔日的驚惶與哀婉淡化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澱後的寧靜,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在看到他時,瞬間漾開了無法抑製的波瀾,有思念,有依賴,還有一絲近鄉情怯的羞澀。
“張先生。”她輕聲喚道,聲音透過江南早春的濕冷空氣傳來,帶著一絲微顫。
“郭女士,”張宗興用了她在外的化名,語氣保持著禮貌的克製,但腳步卻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路上還順利嗎?香港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