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紫禁城,金風送爽,丹桂飄香。乾清宮內,萬曆皇帝端坐在紫檀木雕龍寶座上,麵色沉凝。他今日穿著明黃色團龍常服,頭戴烏紗翼善冠,雖值盛年,但眼角已現細紋,顯是朝政繁忙所致。
郭維城。萬曆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臣在。郭維城疾步上前,跪地聽旨。他今日穿著緋色麒麟補服,腰係金帶,雖年過五旬,但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朕命你為欽差大臣,徹查禦藥房一案。賜你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萬曆的聲音冷峻,務必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姑息!
臣領旨!郭維城重重叩首,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
東宮慈慶宮內,燭影搖曳,一場密議正在暖閣中進行。
朱常洛身著杏黃色綾緞蟒袍,指節分明的手輕叩紫檀木扶手椅的雕花處。這位太子殿下雖年僅二十餘,眉宇間卻已凝著七年儲君生涯留下的沉鬱。他目光掃過屋內眾人,最終落在嶽父郭維城身上:“鄭貴妃在宮中經營多年,黨羽遍布,父親此次查案,務必小心。”
郭維城捋須沉吟:“殿下放心,老臣自有分寸。隻是這查案之法...”
“外祖,”一個奶聲奶氣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突然響起,2歲半的朱徵妲從母親身邊探出頭來,粉色素緞小襖襯得她小臉如玉,“老爺爺說,查案要明暗兩條線。明線由外祖吸引注意,暗線要找可靠的人暗中調查。”
郭維城俯身向前,壓低聲音:“小郡主此言甚妙。明麵上,老臣可大張旗鼓查問無關緊要之人;暗地裡,須得尋一心腹,從鄭貴妃身邊人入手...”
朱常洛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官窯青瓷茶盞上的紋路。他身為太子,處處受製,連查案都要如此迂回,心中不免湧起一陣苦澀。然而看著眼前一雙兒女,目光又柔和下來。
郭氏身著淺紫色綾錦鳳紋袍,霞帔輕垂,聞言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驚訝地看向女兒:“妲兒,這些是誰教你的?”
三歲半的朱由校原本安靜地坐在繡墩上擺弄手中的小木錘,聽到妹妹說話,抬起頭來,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妹妹晚上給我講故事時說的。”
朱常洛與郭氏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他們這個女兒生來與眾不同,不僅過目不忘,更時常說出些令人驚異的見解,問她是何人所說,隻推說是一位“白胡子老爺爺”夢中相授。
“可以找王天瑞舅舅幫忙,還有王升舅舅和王道享舅公。”
“王升?王道享?”郭維城微微一怔,隨即若有所思地捋著胡須,“王升是王才人之兄,現任宮廷侍衛;王道享是王恭妃之兄,任職錦衣衛指揮僉事。確實都是可靠的人選。”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沒想到這個小外孫女連這些關係都如此清楚。
朱徵妲繼續道,聲音稚嫩卻條理分明:“老爺爺說,要鏟除崔文升、張宣、伊進朝這三個壞蛋。尤其是崔文升,必須要死。”她的小臉突然嚴肅起來,“但是對外要說:崔文升此人心思不正,總是打著鄭貴妃的名號做壞事。這樣鄭貴妃就不敢明目張膽地保他了。”
朱常洛聞言,眼中精光一閃,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沒想到女兒竟能說出如此老練的話,這分明是要讓鄭貴妃棄車保帥,不敢公然庇護崔文升。
“妙啊!”郭維城忍不住擊節讚歎,隨即意識到失態,忙壓低聲音,“此計甚妙!既除奸佞,又讓鄭貴妃無從反駁。”
朱常洛沉吟片刻,修長的手指在紫檀木扶手上輕輕敲擊:“暗線方麵,加上沈現師父,可以五路並進。”他目光轉向郭維城,“父親明麵上查案,吸引注意;沈現武藝高強,暗中查訪;王升在宮中侍衛中暗中留意;王道享則在錦衣衛中搜集證據。王天瑞則扮作藥商。五管齊下,必能將這些禍害連根拔起!”
三歲半的朱由校原本安靜地擺弄手中的小木錘,聽到沈現的名字,立刻抬起頭來,揮舞著小錘子:“沈師父最厲害了!一錘一個壞蛋!”稚氣的話語讓緊張的氣氛稍緩。
郭氏輕撫女兒的發頂,眼中既有驕傲也有擔憂。她這個二女兒真是聰慧過人,
遠處的宮女們身著青色粗綾宮裝,低眉順目。兩個小太監穿著淺藍色細布袍子,垂手侍立在珠簾外。東宮用度雖比民間奢華,但較之皇宮卻簡樸許多——紫檀木家具雖精致卻不繁複,官窯瓷器擺放得宜卻不多,綾錦帳幔素雅而不繡金縷,蜂蠟蠟燭燃著柔和的光,不及皇宮中用的蜜蠟明亮。
朱由校跳下繡墩,舉著小錘錘跑到郭維城麵前:“外祖,我用小錘錘幫你打壞人!”孩童天真爛漫的話語讓緊張的氣氛稍緩。
郭氏輕撫女兒的發頂,柔聲問:“妲兒,那老爺爺還說了什麼?”
朱徵妲歪著頭,大眼睛在燭光下閃著智慧的光芒:“老爺爺說,壞人藏樹葉,就找搖樹的人;壞人藏水裡,就找攪水的人。”
郭維城聞言神色一凜,捋須的手頓住了:“此言精妙!所以不該隻查行事之人,更要查背後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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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維城俯身接過朱由校的小木錘,鄭重其事地“掂量”了一下,道:“有小殿下這把‘神錘’助陣,老臣定當馬到成功。”言畢將小錘還給孩子,轉向朱常洛時麵色已恢複凝重:“殿下此計甚妙。五路並進,互相策應,縱使鄭貴妃黨羽遍布,也難以防備。”
宮人適時端上夜點——冰糖銀耳羹和幾樣精細麵點,盛在青花瓷碗盤中,雖不奢華卻十分精致。燭光搖曳,將一家人的影子投在窗紙上,看似溫馨的畫麵下,暗流湧動。
“老爺爺還說,查案要快,快得像兔子跑;也要慢,慢得像烏龜爬。”
郭維城放下茶盞,會意道:“小郡主的意思是,明線要快,打草驚蛇;暗線要慢,引蛇出洞?”
朱徵妲小口喝著銀耳羹:打蛇要打七寸,擒賊先擒王。崔文升就是七寸。”
郭維城放下茶盞,會意道:“小郡主的意思是,先集中力量除掉崔文升,其他二人便不足為慮?”
小女孩隻是甜甜一笑,繼續小口吃著點心,仿佛剛才說的隻是孩童囈語。
朱常洛凝視著女兒,心中百感交集。這個聰慧過人的孩子,不知是福是禍。他伸手將朱由校攬到身邊,又摸摸朱徵妲的頭,目光越過窗欞,望向紫禁城重重的宮牆。
夜更深了,慈慶宮的燭火卻久久未熄,映照著大明王朝未來命運的關鍵一幕。
“外祖,查案人選既已定下,”不過兩歲半的小女孩聲音奶氣,卻字字清晰,“至於查案方向——就往以下幾處查。”
滿室燭光仿佛都聚在了那粉色素緞小襖的小小身影上。朱徵妲仰著臉,眸子裡映著跳動的燭火,繼續說:“張宣、伊進朝二人,罪當重判。下獄十年,另追繳貪墨數額二十倍罰銀。若無力償還,”她稍頓一下,聲音雖稚嫩,卻斬釘截鐵,“便由其父族、母族、妻族,乃至所有與貪腐有牽連的朋黨、同僚共同承擔。”
郭氏忍不住輕喚:“妲兒,這……”
“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語氣不容置疑,“不牽連無辜,但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共犯!”
朱常洛目光微沉,向她輕輕頷首,示意繼續。
小郡主隨即伸出肉乎乎的手指,一條一條數起來:“其一,查貪汙克扣,侵吞藥材;其二,查膽大包天擅自篡改藥方——他們隻聽鄭貴妃之命,竟連陛下的禦藥都敢動手腳;其三,查藥房糜爛,浪費倒賣,以次充好。”
郭維城聽得神色劇變,急忙取出紙筆疾書。宦海沉浮數十載,他竟被這兩歲半孩童的條理驚得手心冒汗。外孫女心智近妖,所謂天妒英才啊。。。最怕。。。唉。。。。。
小妲妲若是知道了外祖的這份擔憂。。心裡絕對會吐糟。。。我不是真的心智聰慧,不會腦力過度開發而早夭。我這是已經曆過一世,頂多算是經驗。。
“就是這些蛀蟲,”朱徵妲語調漸沉,竟帶上了與年齡迥異的凝重,“弄得官辦惠民藥局無藥可用!他們挪用朝廷撥款和地方捐稅,放貸牟私利,致使藥局名存實亡”
坐在一旁的朱由校原本專心敲打著小木錘,此時也不由停下來,睜大眼睛望向妹妹。
“平日若無疫情,藥局便門可羅雀,”幼嫩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百姓隻得求助於江湖郎中和遊方道士。民間醫館管理鬆懈,庸醫橫行,更令百姓對官辦藥局失望透頂。”
朱常洛深深吸了口氣,眼中情緒翻湧,難以相信這般洞察竟出自稚齡女兒之口。
“惠民藥局本承載聖上‘仁政’理想,卻因腐敗橫行、資源枯竭,根本無法惠及黎民。”她稍頓了頓,說出的話竟如朝堂老臣般深刻,“這背後,是我大明治國之道的深層隱患——製度本來高明,落實卻如此無能。長此以往,每逢瘟疫與社會動蕩,整個醫政體係必將崩潰!”
話音落下,滿室寂然。唯有蜂蠟劈啪濺出一星火花,綾錦帳幔在夜風中微微顫動。
郭維城擱下筆,長歎聲中儘是感慨:“小郡主一席話,令老臣茅塞頓開……這已不隻是一樁貪腐案,而是動搖國本的大事。”
朱常洛起身踱至窗邊,望向紫禁城沉沉的夜色,良久沉吟:“外祖可明白了?此番查案,不僅要懲奸除惡,更要借此重整朝綱,挽回民心。”
朱由校立刻舉起小木錘,朗聲附和:“妹妹說得對!打壞人!幫百姓!”
郭維城鄭重地將紙箋收進袖中,向朱常洛躬身行禮:“殿下放心,老臣必依此方略徹查,絕不辜負殿下與小郡主重托。”
計劃已定,暗夜之下,一張巨網悄然撒開。
錦衣衛指揮僉事郭維城立在太醫院門前,指尖掠過腰間繡春刀的鎏金裝具,飛魚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泛起微光。每日率領一隊錦衣衛,大張旗鼓地往來於太醫院與禦藥房之間。他查閱賬冊、詢問太醫,聲勢浩大,引得各方勢力側目。
暗地裡,三路精乾人馬悄無聲息地展開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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