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的迅雷銃靜靜地倚在牆角,槍管上還殘留著昨夜試射後未散儘的餘溫,幽藍的火藥殘光在金屬表麵微微跳動,仿佛一頭蟄伏猛獸的呼吸,隨時準備撕裂寂靜。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鐵鏽混合的氣息,像是風暴來臨前的低語。小郡主站在銃旁,指尖輕輕撫過冰涼的槍身,動作看似隨意,實則每一寸移動都經過精心計算。她假作查驗槍管磨損,實則借機觀察四周動靜——眼角餘光掃過門縫,耳聽簷角風動,確認無人窺視後,才悄然轉身,繞過香煙繚繞的正殿,步入廟宇側畔的柴房偏院。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像是撕開了一道隱秘世界的縫隙,也像是掀開了這場生死博弈的幕布。院中霧氣氤氳,晨露凝於柴垛之上,草葉低垂,仿佛也感受到了即將降臨的殺機。一道精瘦身影背對門口,正低頭專注地擦拭一副烏鐵拳套。粗布短打漿洗得發白,肩頭磨出毛邊,袖口處還打著補丁,卻洗得乾乾淨淨。那雙手,指節粗大,老繭層層疊疊,厚如古樹年輪,竟比吳鐘吳師傅那杆久經沙場的槍管還要堅硬——正是江湖人稱“神拳”的李半天。
“李總鏢頭倒是準時。”妲妲反手閂上門,
聽在鏢頭的耳朵裡就是這麼一個詭異場景,兩個小短腿,聲音軟軟糯糯,一臉可愛,語調卻平穩有力,小郡主的動作輕巧卻果斷,仿佛一道鐵閘落下,隔絕了外界的耳目。晨霧從門縫鑽入,裹挾著院外王來聘弟子們操練的呼喝聲,如潮水般湧進這方寸之地,卻又被這狹小的空間悄然吞沒。
李半天來不及震驚,他是第一次見小郡主,早就聽說過她天賦異稟,被萬曆皇帝稱為大明小福星。李半天拳套上的銅釘在微光中一閃,如星子劃過暗夜,又似毒蛇的獠牙,冷光一閃,便能取人性命。他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敲在人心上:“郡主說的是駱思恭那邊的人?昨夜我在碼頭,見著幾個錦衣衛,腰牌是王之禎轄下的,卻混在礦監的糧船裡,扮作運夫。行跡鬼祟,步法虛浮,分明是探子。”他指尖輕叩桌角,節奏如更鼓,三輕一重,正是江湖暗號的起式,“當年護絲綢商隊,最怕這種裝作路人的耳目。他們慣會假扮流寇,先攪亂咱們的布防,再與獨眼龍的打手裡應外合——一擊即潰,連退路都斷了。”
妲妲不語,隻從袖中取出一紙密函,火漆封口已拆,邊緣微焦,似曾被火烤過又迅速撲滅。她緩緩展開,紙上羅列著數個名字,墨跡未乾,如血未凝,字字如刀,刻入人心:沈一貫、鄭貴妃、鄭國泰、仝治、程守訓……她聲音冷如寒泉,字字清晰:“沈一貫在京城與鄭貴妃、鄭國泰暗中結黨,意圖借礦監之手,害我等性命,仝治在背後牽線,已與程守訓密會三日。他們不隻會暗殺護衛兄弟,更可能在水源、乾糧中下毒,斷我糧道,亂我軍心。這一仗,不在明處,而在暗處。”
李半天接過名單,掌心一合,紙頁在指間褶皺如枯葉,隨即塞入懷中。他目光沉沉,如淵臨淵,聲音低得幾乎隻有兩人能聞:“郡主放心。我帶了十個鏢師兄弟,皆是當年隨我闖蕩太湖的老卒,刀山火海都走過。他們已喬裝為挑夫、貨郎、賣水人、修鞋匠,潛入各條巷道。但凡見腰間藏刃卻裝作百姓的,或與礦監手下眉來眼去的,先扣下,再審——運河上辨賊的本事,我李半天還沒落下。當年太湖八百盜,我八個兄弟便敢攔江截船,如今這點風浪,還掀不翻我的船。”
話音未落,窗欞忽被輕叩三下,節奏短促如警鈴,正是寒山派的緊急暗號。
小郡主的貼身女侍衛張清芷,聲音貼著窗紙滲入,帶著一絲喘息,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郡主,鐘樓探到消息!礦監程守訓已遣獨眼龍率五百精銳自曹州而來,皆是帶刀打手,多為亡命之徒,曾參與過礦場鎮壓,手上沾過人命。另有二十輛弩車,藏於糧車之後,已至三裡外破廟,還有火箭筒。正佯作休整,實則待命突襲!”
妲妲霍然起身,推開窗扇。晨風撲麵,帶著草木清氣,卻吹不散她眉宇間的凝重。張清芷立於階下,裙角沾滿瓦簷露水,發絲微亂,眸中卻燃著警覺的火光,手中緊握一枚青銅竹哨,哨身刻著寒山派的標記。
“寒山派的師叔們能攔多久?”妲妲問,聲音未顫,卻壓著千鈞之重,仿佛每一字都需用鐵秤稱過。
“最多一個時辰。”張清芷緊攥竹哨,指節泛白,“前哨已至破廟,黑底白骷髏旗已現,與探報一致。師叔們已布下梅花陣,但對方人數眾多,且有弩車,若無援兵,恐難久守。”
妲妲郡主轉身,清澈的目光直落李半天臉上。“李總鏢頭,你率鏢師死守後巷糧車與水源。但凡有可疑之人靠近,不必請示,先拿人,再審問。糧草是命脈,不容有失。若有人敢動糧車一寸,格殺勿論。”
小郡主下完令後,偷偷的深呼吸。
她旋即揚聲對外:“清芷,速去前殿,召郭千戶、鄧全、周叔、吳師傅即刻來見,敵兵將至,不得延誤。再傳令王來聘,三百弟子列陣待命,槍尖朝外,弓弩上弦,但聽鐘樓紅燈一亮,即刻變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小郡主吩咐完後,感到一陣倦意襲來,不由的打了個哈欠,有點困。如是想著,本郡主可是個不到三歲的孩子呀!!
片刻之後,前殿燭火驟亮,映得梁柱如龍蛇遊動。郭振明按刀而立,繡春刀未出鞘,殺氣已溢,刀柄上的銅環輕顫,似在呼應主人的心跳。鄧全鎖鏈纏腕,鏈環輕響,如毒蛇吐信,眼中閃爍著嗜血的興奮。周遇吉手中攤著一張羊皮地形圖,指尖劃過窄巷、暗渠、屋頂、水井,眉峰緊鎖,已在心中推演數十遍伏擊路線。吳師傅則抱著兩杆迅雷銃,槍管尚溫,眼神卻如鷹隼,盯著地圖上的每一個可能的突破口。
妲妲立於地圖之前,指尖一點,正落在獨眼龍行軍路線上。那條線如毒蛇蜿蜒,直撲廟宇正門。
“五百人?”她輕笑一聲,眸中寒光迸射,“來得正好。練了這麼久,也該見見血了。獨眼龍雖凶,卻不過是程守訓的走狗,真正難纏的,是藏在暗處的王之禎與駱思恭。他們才是這盤棋的執子人。”
吳師傅皺眉,聲音壓低:“郡主,獨眼龍麾下皆是亡命之徒,刀口舔血之輩,且配有弩車,若強攻,我方雖有地利,恐也難擋其鋒。真不用火器營先行布陣?一響震懾,或可退敵。”
“不到萬不得已,火器不得輕用。”妲妲目光掃過眾人,如秋霜覆地,語氣不容置疑,“一響則全盤皆露,反倒中了他們的圈套。他們巴不得我們先動手,本郡主可是皇爺爺家的寶貝孫女。隻要他們敢動手,就等著大軍巢滅吧。舅舅,你率錦衣衛繼續扮作流寇,潛入三裡外破廟,探其虛實,切莫暴露身份。若見王之禎的人,不必擒拿,隻記下模樣,回稟即可。”
她轉向鄧全,聲音冷得如冰:“鄧全,你帶番子上房揭瓦,盯緊屋頂動靜——若有王之禎的人混入,意圖破壞,格殺勿論。我要讓他們知道,這廟宇,不是誰都能進的。”小妲妲不經意轉身:用手捂著胸口,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有點快,呼出一口氣。再轉過來,笑容可掬地望著大家。
“周叔,你率護商隊入窄巷設伏,依三縱三橫之陣,布殺局。巷窄,利於近戰,不利弩車展開。留活口,我要知道他們的糧草藏於何處,後援何在,是否真有什麼密令。”
“清芷,你帶寒山派弟子上鐘樓,一旦見黑底白骷髏旗逼近,即刻亮紅燈為號。隨後繞至敵後,斷其退路,如斷蛇尾。若能奪其弩車,便奪之;若不能,焚之,絕不可讓其入陣。”
最後,她看向李半天,後者已將拳套戴緊,指節捏得“哢哢”作響,仿佛在試拳風。
“李總鏢頭,你與吳師傅共守後殿,防敵偷襲糧車。你的太祖長拳,最擅近身搏殺,小股突襲,非你莫屬。吳師傅的迅雷銃,則為後手,若敵近身,一銃開路,退敵十步。”
李半天咧嘴一笑,眼中精光暴閃:“當年太湖八百盜,我八個兄弟便敢攔江截船。今有鏢師為陣,火器為援,區區五百打手,還敢踏進一步,我便叫他嘗嘗這雙鐵拳的滋味——骨頭碎了,都彆想撿回去。”
鄧全是負責東廠的,隻聽從萬曆爺的安排,他冷笑出聲,鎖鏈一抖,錚然作響:“王之禎的人若敢來,我便讓他們知道,什麼叫‘鎖魂鏈下無全屍’。
李半天:上個月他派人刺探我鏢局,被我活捉,如今還關在地窖裡,天天求饒。”
郭振明抱拳,聲音低沉卻堅定:“扮流寇,我最在行。保準讓獨眼龍的前哨,以為來了‘自己人’,說不定還能套出些有用的情報。”
妲妲微微頷首,抬手推開殿門。
晨霧已散,東方天際由魚肚白漸染為赤金,朝霞如血,潑灑在王來聘三百弟子的槍陣之上。銀槍如林,寒鋒映日,列陣於廟前空地,靜默如鐵鑄的潮水,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卷起腥風血雨。弟子們眼神堅定,槍尖微顫,卻無一人出聲,仿佛三百尊石像,守衛著最後的防線。
“都動起來吧。”小郡主朱微妲立於門階,身影被晨光拉長,如劍出鞘,聲音不高,卻穿透晨風,直抵每個人的心底,“練了這麼久,也該讓獨眼龍知道——咱們的手段,不是好惹的。這一戰,不是為了活命,是為了尊嚴,為了商路,為了那些死在礦監刀下的百姓,甚至是朝廷命官.!”
風起,旗未動,殺機已滿乾坤。
小妲妲回憶著幾個月之前,她親手遞給了舅舅一張紙條,上麵列舉了民間武林好手的人員名單,以招護衛名,打造東宮班底之實,而王來聘,周遇吉,李半天,戚家五子就是朱徵妲.為東宮,為大明培養的奇兵將領。而這些,在身為錦衣衛的外袓和舅舅將名單經駱思恭呈給皇爺爺後就已經被默許了,皇爺爺特意允許東宮秘密設立“武學堂”意在培養新生代軍事力量。
而.這些礦監打手就是李半天,周遇吉,王來聘和他的武館弟子檢驗成果的試金石。
“清芷,”她低聲喚,“你去告訴王來聘,若戰起,他率弟子死守正門,但不可貿進。獨眼龍若退,不可追擊,必有詐。若見黑衣人混入,立即鳴哨,那是王之禎的密探。”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是。”張清芷領命而去,身影如燕,掠上屋簷。
小郡主望著放在破桌上的那幅運河圖。
她閉上眼,聽見風中傳來遠處馬蹄聲,如雷,如鼓,如命運的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