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轎簾的縫隙刺入眼簾時,楚楚下意識抬手遮擋。
這個簡單的動作牽動了胸前的傷口,尖銳的疼痛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指尖觸到冰涼的剪刀柄,金屬的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天靈蓋。
“小姐,小姐……小姐醒了!”
綰月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水幕傳來。
楚楚眨了眨眼,看到綰月臉上未乾的淚痕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那些淚珠滾落在繡著蓮花的絹帕上,將淺粉色的花瓣染成深紅。
楚楚渾身一顫,嘴巴張開,一口新鮮空氣直入肺腑,四肢百骸的酸麻感慢慢散去,胸口的刺痛和窒息感終於消散。
轎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楚楚低頭看去,大紅的嫁衣掩蓋了血跡,銀色剪刀周圍已經暈開一圈暗色。
裡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奇怪的是並不覺得特彆疼痛,反而有種詭異的麻木感,就像在蜂巢裡被量子觸須侵入時的感覺。
陽光透過鮮紅的轎輦照進來,轎輦內紅彤彤的,綰月驚恐泛白的臉頰,也被映照得有了光澤。
“綰月,這是?”
楚楚有些摸不著頭腦。
“您這是何苦……”
綰月顫抖的手指懸在剪刀上方,不敢觸碰。
陽光透過她指縫,在楚楚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就算不願嫁去雲墟,也犯不著如此糟踐自己不是?”
腦袋一陣眩暈,記憶的碎片突然湧入腦海。
溯光劍刺入胸膛的刹那,蜂巢與紫玉劍穗崩解的白光,還有維維最後的呼喊。
楚楚猛地抓住轎窗邊緣,手臂微微顫抖,指節邊緣已經泛起了白色。
木質的窗欞上刻著精細的纏枝紋,此刻那些花紋在她眼中沒有扭曲變形,也沒有組成六邊形結構。
這是走出了瀾頡星量子雲團的蜂巢維度嗎?
心中的欣喜之情不敢溢於言表,真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隊伍呢?”
她啞著嗓子問。
掀開轎簾的瞬間,熱浪裹挾著塵土撲麵而來。
官道兩側的槐樹蔫頭耷腦,樹蔭裡橫七豎八躺著脫力的侍衛。
他們的甲胄在烈日下泛著白光,像一群被曬乾的魚。
舒墨抱著劍站在轎輦旁邊。
他的嘴唇乾裂出血,見楚楚探頭,他下意識作揖,抬到一半的手臂卻突然僵住,楚楚胸前的剪刀正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銀光刺得人眼睛發疼。
“小姐,您……”
他聲音粗糲得像磨砂紙,話到一半突然噤聲,目光瞥向一旁的侍衛。
“那些侍衛見你久久未醒,生怕受到懲罰,大都已逃之夭夭了!”
他壓低聲音補充道,眼神閃爍地掃視著四周荒涼的官道。
隨著陽光升騰的霧氣中,幾匹無主的馬正在啃食路邊的野草,鞍韉上還掛著逃兵倉皇間遺落的水囊。
“舒墨,無需責怪他們。”
楚楚的記憶碎片逐漸拚湊起來,語氣平淡地說道。
嫁妝箱籠最上層那個紫檀木匣子,在顛簸中依然完好無損地躺在錦緞之上,匣麵雕刻的並蒂蓮紋在晨光中泛著幽暗的光澤。
“綰月,將它取下讓我瞧瞧。”
楚楚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某種決絕。
綰月聽罷渾身一顫,手中的帕子飄落在地。
她遲疑地望向轎內,隻見楚楚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異樣的紅暈,那雙總是含笑的杏眼此刻竟冷得像淬了冰。
她似是不敢置信般再次審視了楚楚的神色,確定無疑後,才小心翼翼地將其取下。
“小姐,這……”
綰月緩緩遞給她。
匣子打開的瞬間,一縷異香飄散開來。
紅綢襯裡上靜靜躺著的不是預料中的靈珀,而是一隻通體瑩潤的青色羊脂玉鐲。
玉鐲內裡似有雲霧流轉,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暈。
這也難怪綰月會有此反應,畢竟這是楚楚自己曾明確表示過的——杜清和送來的東西,她一概不收。
待抵達雲墟,要麼物歸原主,與杜清和相敬如賓,讓兩墟化乾戈為玉帛;要麼,在靈雲臨時靈橋搭建之時,她會將這匣子毫不猶豫地拋向靈雲裂墟。
難道,自己真的已經逃離了那錯綜複雜的蜂巢維度?
回想起自己從公主府出發,穿越清晏城的場景,剪刀刺入胸膛的瞬間記憶猶新。
而回溯至維度蜂巢的經曆,自己似乎是以溯光劍自戕,在這特定的節點,卻是以剪刀終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