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憶億是被一陣鑽心的劇痛刺醒的。
意識先是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裡,隨後,左小腿處傳來的、如同被烙鐵反複灼燒般的銳痛,蠻橫地將她拖回了現實。
她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氣,眼前還有些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她費力地眨了眨眼,試圖聚焦有些渙散的視線。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片異常熟悉的、洗過一般的蔚藍天空,幾縷淡淡的雲絲,慢悠悠地飄著。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泥土的腥甜氣息,混雜著某種不知名花草的淡香,這味道……遙遠得像是上輩子聞過。
她下意識地想動,卻發現自己的左腿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死死壓著,動彈不得,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會引發一陣更劇烈的抽搐。
她咬著牙,強忍著喉嚨口的呻|吟,努力偏過頭,用眼角的餘光向四周打量。
這一看,卻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連腿上的疼痛似乎都短暫地忘卻了。
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院。
青磚黛瓦,飛簷翹角,歲月在牆麵上留下了斑駁的水痕與苔蘚。
院中有一把老舊的竹製躺椅,空蕩蕩地晃著。
躺椅前方,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魚塘,水色碧綠,幾尾紅鯉悠閒地擺動著尾鰭。
一條迂回的木製回廊,連接著正中的主屋,廊柱上的紅漆已有些剝落,卻更添了幾分時光沉澱的韻味。
這景象……熟悉得讓她心頭發慌。
“咦?”
一聲極輕的、帶著難以置信的疑問,從她乾澀的喉嚨裡溢出。
她猛地扭過頭,也顧不得牽扯到傷處的疼痛,瞪大了那雙本就圓潤的眸子,仔仔細細、一寸一寸地重新審視著這個小院。
那棵倚著牆角的石榴樹,那扇虛掩著的、雕著簡易花鳥的木窗……
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撬開了她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
一股寒意,比腿上的疼痛更甚,倏地從脊椎骨竄了上來。
“這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小院?”她喃喃自語,聲音裡驚詫萬分。
這怎麼可能?
這是邕頤國?
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這是穿越了?”
巨大的震驚讓她暫時忘記了疼痛,她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看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壓在她腿上的重物讓她無法如願。
她這才注意到,壓著她的,是一條穿著宇航服的男人的腿,而這條腿的主人,正臉朝下趴在她身邊,一動不動,似乎昏迷不醒。
“喂!你醒醒!”
餘憶億又急又怕,也帶著幾分遷怒,用儘力氣推了推那人的肩膀。
若不是這個從天而降的家夥,她何至於如此狼狽?
那人被她一推,直挺挺地翻了過去,露出了側臉。
壓在她腿上的重量驟然一輕,但那瞬間的移動,卻讓她傷處的骨頭仿佛錯位了一般,痛得她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額頭上瞬間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當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完全暴露在光線下時,餘憶億的呼吸猛地一窒。
線條分明的下頜,高挺的鼻梁,即使此刻沾滿了塵土,閉著眼,也難掩其俊朗的輪廓。
“晏修遠?是你?”
餘憶億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分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眼前這個意想不到的人。
竟然是他!
他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這個地方,送了她一份“斷腿”的大禮!
看著他同樣昏迷不醒、額頭甚至磕破滲出血跡的狼狽模樣,那句到了嘴邊的斥責,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這腿雖然是他砸斷的,可看樣子,他自己也摔得不輕,頭臉朝地,連堅硬的地麵都讓他砸出了一個淺坑,還得虧他帽子堅硬1
這似乎……也怪不到他頭上?
畢竟,誰又能控製自己“降落”的方式和地點呢?
許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晏修遠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悠悠轉醒。
他緩緩睜開眼,眼神先是有些迷茫和渙散,適應了光線後,那雙深邃的眸子便下意識地開始尋找。
當他的目光捕捉到近在咫尺、臉色慘白、淚眼汪汪的餘憶億時,那目光瞬間像是被磁石吸住,緊緊地貼了過來,帶著慣有的、讓她無所適從的專注。
餘憶億隻覺得被他目光掃過的臉頰一陣莫名的焦灼,仿佛被夏日正午的陽光炙烤著。
腿上的劇痛再次鮮明地傳來,眼中的淚水再也蓄不住,順著眼角滑落。
這淚水,十成十是疼出來的!
晏修遠卻不明就裡。
他見她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心頭猛地一緊,一股強烈的自責和憐惜湧了上來。
讓心愛的女人流淚,無論如何都是男人的過錯,不管起因如何。
他忍著渾身的酸痛,掙紮著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就想要替她拭去那礙眼的淚珠。
“憶億,彆哭……這是哪兒?我們……”
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帶著剛醒來的蠱惑人心的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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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溫柔,在餘憶億聽來,格外刺耳。
她猛地偏頭,躲開了他即將觸碰到她臉頰的手指。
“喂,晏修遠!”
她忍著腿上鑽心的痛楚,聲音因為強忍疼痛而扭曲,帶著一種破碎的沙啞,“你看清楚!你把我腿給砸斷了!”
她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
此刻,什麼穿越的驚恐,都被這實實在在、刻骨銘心的疼痛暫時壓了下去。
當務之急,這條腿斷了才是天大的事!
在那片虛空之中,包裹著穆楚楚他們的、巨大而柔軟的透明氣泡,成了他們唯一可感知的依托。
氣泡內壁流淌著柔和的光暈,腳下是富有彈性的觸感,仿佛踩在雲端,又像是陷入最上等的天鵝絨墊子。
穆楚楚折騰了這許久,精神與肉體都感到了極致的疲憊,一陣強過一陣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拍打著她的意識。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淚花,心裡盤算著,既然暫時出不去,這鬆軟妥帖的氣泡,倒真是個睡大覺的好地方。
她幾乎就要順應身體的呼喚,不管不顧地躺倒,先讓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再說。
就在她眼皮沉重得即將合攏的刹那,遠處那永恒不變的、如同打翻的墨汁般濃稠的黑暗,忽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片天空——一片有著正常光線和色彩的天空,突兀地出現在了虛空的背景板上。
起初隻是模糊的一角,但很快,那景象便如同浸了水的畫紙上的墨跡,迅速暈染、清晰起來。
暗紅色的貧瘠大地,連綿起伏的、有著獨特鏽紅色的山巒,以及最為醒目的——那些矗立在大地之上、覆蓋著透明穹頂的銀白色建築群。
線條硬朗,結構精密,充滿了人類科技文明的冷峻美感。
是火星基地!
穆楚楚渾身的困倦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血液轟的一下全都湧上了頭頂。
家!那是火星基地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