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發出的【信念指引1號】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星輝之誓】公會內部激起的漣漪,遠比預想中更迅速,也更沉默。
沒有激烈的辯論,沒有公開的抗議。回應這份簡短指引的,是成員列表上一個個名字的明滅變化。就在消息發出後的幾分鐘內,列表邊緣,幾個原本亮著的id,像是被無形的風吹熄的燭火,悄無聲息地黯淡了下去,變成了代表離線的灰色。他們甚至沒有留下一句告彆,或許是無法認同這看似消極的“信靠”,或許是認為在絕對的毀滅麵前,任何形式的“維係”都是徒勞。這種沉默的離開,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決絕,比任何激烈的言辭都更令人感到壓抑。
安全議事廳內,氣氛凝重。虎子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著成員列表,喉嚨裡發出低沉的、不甘的嗚咽。蘇洛下意識地靠近他,輕聲說:“虎子哥…人各有誌。”她的稱呼自然而又帶著安慰,目光卻同樣擔憂地望著那些灰暗的名字。
李墨塵麵無表情地調出數據流,冷靜地彙報:“截至當前,在線成員數量下降約百分之十五。離開者多為近期活躍度較低或更傾向於傳統pvp玩法的成員。核心戰鬥成員和大部分生活職業玩家暫時穩定。”他的理性分析像是一層薄冰,覆蓋在湧動的情緒之上。
林朔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感受到胸膛內【光鑄碎片】傳來的、穩定而溫暖的搏動,這給了他一絲慰藉,卻也加重了他肩頭的重量。每一個離開的成員,都像是一點被黑暗吞沒的星光。他不能強迫信仰,隻能以行動證明這條道路的價值。
然而,就在內部因無聲離去而彌漫著失落時,外部卻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動向。
負責外圍警戒的遊俠發回了急促的通訊:“會長!據點外圍發現不明身份玩家靠近!數量…不少!但看起來沒有敵意!”
眾人立刻轉移到殘破的窗邊。隻見在更加扭曲、昏暗的天際線下,在破碎的街道和崩塌的建築陰影中,三三兩兩的身影正謹慎地朝著“黎明庭院”的方向移動。他們大多行色匆匆,裝備各異,有的甚至帶著傷,但共同點是,他們的眼神中沒有了普通玩家在末日降臨後的瘋狂或絕望,反而帶著一種尋找什麼的急切,以及一種近乎虔誠的微弱希望。他們就像在暴風雨夜中迷失的航船,終於望見了遠方燈塔的微光,正不顧一切地想要靠近。
“是信眾…”李墨塵低語,“其他相信‘聖言’,或者至少願意嘗試‘信靠’這條路的玩家。他們把我們這裡當成了避難所,或者…希望之地。”
這一幕,與內部成員的離去形成了鮮明而諷刺的對比。堡壘內部有人因懷疑而走出,堡壘之外卻有人因渺茫的希望而想要進來。
“讓他們進來!”林朔毫不猶豫地下令,“加強警戒,甄彆身份,但隻要沒有明顯敵意,願意遵守我們基本規則的,都接納進來。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誌同道合的人。”
就在第一批信眾派玩家被接引進據點,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好奇打量這處尚存秩序的小小孤島時,一道尖銳的、充滿惡意的全服公告或者說,是覆蓋了剩餘服務器區域的強製廣播信息)如同喪鐘般敲響,回蕩在每一個在線玩家的耳邊——
【公告·噬光者軍團】:
“致所有沉溺於虛妄神諭、跪拜虛無神明的愚昧之徒:
‘聖言’不過是文明毀滅前的集體癔症,是弱者逃避現實的精神鴉片!這宇宙沒有救贖,唯有力量永恒!擁抱終焉,化身黑暗,才是唯一的真理!
所有公開宣稱信奉‘聖言’,企圖維係可笑秩序、守護虛假希望的據點與組織,皆為我‘噬光者’之死敵!
吾等在此宣告:淨化之時已至!任何膽敢聚集、宣揚‘信靠’與‘希望’的巢穴,都將被吾等的黑暗大軍徹底碾碎,從艾瑟拉斯的殘骸上抹去!唯有徹底的毀滅,方能迎來純粹的新生!
——臣服,或者滅亡!”
公告的字裡行間充滿了狂熱的毀滅欲望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它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間劃破了“黎明庭院”內剛剛因為信眾聚集而升起的一絲暖意。
“他們來了…”雷克斯副會長聲音沉重,握緊了手中的盾牌,“而且,是衝著所有像我們這樣的地方來的。”
虎子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怒火:“怕他們不成!想毀掉這裡,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蘇洛也凝聚起掌心的火焰,雖然威能似乎被壓抑的環境削弱,但光芒依舊堅定:“虎子哥說得對,我們不會退讓。”
李墨塵快速操作著控製麵板:“公告帶有強大的精神乾擾波紋,會加劇接收者的不安和恐懼。我們必須立刻穩定內部情緒,尤其是新來的信眾。”
林朔站在眾人之前,望著窗外那片被公告渲染得更加深沉的黑暗,以及遠處隱約可見的、不祥的能量躁動。內部的分歧尚未完全平息,外部的強敵已亮出獠牙。信眾的投靠帶來了人氣,也帶來了更顯眼的目標和更大的責任。
無聲的抉擇已經做出,宣戰的號角已然吹響。【星輝之誓】這艘剛剛調整航向的方舟,還未及駛入深水區,便已迎來了第一波滔天巨浪。而現實世界中,林朔手腕上便攜設備接收到的一條來自護工陳姨的、信號極不穩定的簡短信息,更添上了一層陰霾:“小朔…新聞說…軍方可能要…接管重要設施…包括‘彼岸’…千萬小心…”
內與外,虛擬與現實,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維係希望的戰爭,從這一刻起,進入了更加殘酷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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