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風,凜冽而肅殺。
清晨的藥繕坊剛剛開門,門前等待登記的患者一個個縮在車廂裡,儘可能讓自己帶的家人或者仆從去排隊,等老神醫就診再出去不遲。
平日裡維持秩序的文陽和幾個護衛,今日一個個裹緊披風,帽子、圍脖都用上,就這樣,還是感覺冷風往骨頭逢裡鑽。
老太爺說過,小年前一定關門歇業,直到元宵節後再開業,月銀照給,一文都不扣,過年還另外給紅包。
坊內,盼兒雖遵醫囑隻負責最後的藥繕收膏,她的眉宇間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凝重。
昨晚起,她就感覺到今日會發生些什麼,清晨起來告訴相公。
誰知道相公隻是笑笑,告訴她應該是好事。
她心裡隱隱覺得會不會是相當有了動作?王太醫是不是有麻煩了?
王太醫有麻煩是好事,可千萬不要牽扯到相公和顧家身上就好。
這份壓抑的寧靜,在日上三竿時被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和甲胄碰撞聲徹底打破。
“閃開!大理寺辦案!”
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在康元堂前的街道上。
人群嘩然,驚恐地向兩邊退避。
隻見一隊身著玄色官服、腰挎佩刀的大理寺差役,在一位麵容冷峻的司直帶領下,如虎狼般直撲街對麵的康元堂!
沉重的朱漆大門被粗暴地踹開,差役魚貫而入,裡麵瞬間傳出驚叫、嗬斥和器物翻倒的混亂聲響。
“奉旨查抄!所有人等,原地待命,違者以同黨論處!”
冰冷的命令回蕩在清晨的空氣中。
康元堂內,掌櫃的和夥計們都驚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擠在一起。
剛巧去城裡辦事的文元迅速回到藥膳坊,把這些一五一十告訴主子。
顧四彥放下手中的藥材,走到窗邊,負手而立。
盼兒前兩日還悄悄的告訴他,讓他不必因為王太醫而焦慮,那人很快就應該沒心思想空手套顧氏藥膳坊了。
他當時有些驚,更多的是不解,但還是不解他也沒有開口問。
看樣子是知禮動手了。
他這個孫女婿,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還真是快、準、狠。
盼兒也停下了攪拌藥膏的木勺,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撫向小腹。
她知道,相公動手了。如此雷霆之勢,絕非尋常。
康元堂內,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太醫,此刻臉色慘白如紙,官帽歪斜,錦袍淩亂,被兩個如狼似虎的差役反剪雙臂押著,踉蹌而出。
他掙紮著,口中嘶喊:“放肆!本官乃堂堂太醫院主事!你們…你們憑什麼抓我!我要見趙院判!”
他一個小小的太醫是沒有資格求見皇上的。
更何況他們王家做下的事,屁股並沒有擦得多乾淨…
他的聲音淒厲,卻難掩其中的色厲內荏和深深的恐懼。
那位大理寺司直麵無表情,展開一卷公文,聲音洪亮,字字清晰地宣讀:“查,太醫院主事王振生,在職期間,其一,勾結戶部倉部主事王嶽,於三年前虛報藥石采買,貪墨白銀九千兩!
其二,其名下康元堂,以次充好,將黴變藥材混入官藥,致北城營兵士數十人服後腹瀉不止,貽誤操練!
其三,借太醫院采購之名,行強買強賣、壓榨藥農之實,民怨沸騰!鐵證如山!
奉旨,即刻鎖拿王振生,查封康元堂,一應涉案人等,悉數收監待審!帶走!”
“不!這是誣陷!誣陷——!”王太醫目眥欲裂,拚命掙紮。
當聽到“王倫”二字和“八千兩”、“黴變藥材”、“強買強賣”這些具體得可怕的罪狀時,他知道完了。
渾身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乾,眼中隻剩下絕望的灰敗。
完了。
這些隱秘的、他以為早已被歲月掩埋的勾當,竟被人如此精準、如此致命地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