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臨近,空氣中開始彌漫起年節將至的忙碌與喜慶。
陳知禮一邊著手準備給臘八、高瑞等四對新人辦婚禮的各項事宜,一邊處理著年底府衙的各類瑣碎公務,雖說是休假,卻也不是很清閒。
這日傍晚,他總算從書房裡那一堆請柬清單、采買賬目中脫身,揉著發酸的脖頸走到前院,打算透透氣。
卻見父親陳富強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麵朝著東北方向——那是他們老家縣城的方向,怔怔地出神,平日裡總是樂嗬嗬的臉上竟帶著幾分落寞,眉頭微蹙著。
陳知禮心下詫異,走過去輕聲問道:“爹,您坐這兒發什麼呆呢?天冷了,仔細著了風寒。”
陳富強被兒子的聲音驚醒,回過頭來,眼神還有些恍惚,他歎了口氣,聲音有些低沉:“沒什麼,就是……就是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你祖父祖母了,他們在老家的院子裡,還是模樣一點都沒改……”
他說著,眼眶竟微微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起來:“這一晃,咱們從老家出來都三年多了。
眼看又要到年關,彆人家都熱熱鬨鬨祭祖團圓,咱們家……你祖父祖母的墳頭,怕是都荒了,連個添土燒紙的人都沒有……清明、冬至,他們在地下,怕是連口冷飯都收不到……”
話未說完人就哽咽出聲,一滴眼淚竟從他眼角滑落。
他忙用粗糙的手背抹去淚,有些不好意思地彆過頭。
陳知禮見狀,心中頓時一酸。
他深知父親雖平日豁達,但骨子裡極重宗族親情和鄉土觀念。
背井離鄉跟隨自己來到這千裡之外的江南,雖然日子富足安穩,兒孫繞膝,但那份對故土先人的牽掛,卻是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
他挨著父親坐下,沉默了片刻。
這個問題,他確實無法立刻解決。
從餘杭回老家,山高水長,即便快馬加鞭,一來一回至少也需要一個半月。
他身為知府,不可能輕易離任如此之久。
而知文、知行、小舅他們還在京城苦讀,更是不可能回去。
“爹,”陳知禮的聲音放緩,帶著理解和撫慰,“兒子知道您想家了,惦記著祖父祖母。是兒子不孝,不能常伴您老人家回去看看。
不過祖父祖母的墳墓倒是不用擔心,明堂伯他們肯定會去祭奠添土。”
陳富強搖搖頭:“不怪你,你是有正事要做。爹就是……就是忽然心裡頭難受,跟你說說,說出來就好多了。
明堂兄他們的確會替我跟你二叔上墳,隻是他再親,也不是你祖父祖母親生的。”
陳知禮想了想,道:“您看這樣可好?若是您實在惦記得緊,等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水路也好走了,我安排可靠得力的人手,護送您和娘回老家去住上一段時日,給祖父祖母好好修葺一下墳塋,祭拜一番。如何?”
陳富強聞言,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擺擺手:“罷了罷了,一來一回太折騰,耗費也大。我也就是一時感慨,說說罷了。
老家裡也沒啥至親的人了,回去看著空落落的老房子,心裡更不是滋味。
何況離開你們這麼久,我跟你娘哪裡舍得?”
他頓了頓,像是自我安慰般又道:“再等等吧,等三年後,知文、再有、陳軒他們春闈考完了,那時候他們應該也高中了,咱們一家子,再熱熱鬨鬨地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