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蘇沐亦是麵露戚戚,沉默不語。
他性情更偏文雅內斂,對官場雖有了解卻並無太大興趣,隻希望家人平安喜樂。
顧蘇合看著父親與兄長,他雖常在外奔波,但心思之縝密、決斷之果決,猶勝父兄。
他沉吟片刻,忽然開口道:“父親,大哥,既然分離恐難避免,我們何不換個思路?”
他站起身,在書房內踱了兩步,分析道:“知禮此番回京,必受新帝重用,前程不可限量。
但京城龍潭虎穴,雖有穆家照應,終究還需自家人幫襯。
盼兒帶著兩個孩子,雖有仆從,但至親不在身邊,難免孤寂無助。
我們顧家,難道就甘心留在江南,眼睜睜看著他們獨闖京城嗎?”
他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依我之見,我們顧家,不如舉家遷往京城!”
“遷往京城?”顧四彥和顧書同都是一怔,顯然從未想過此節。
“對,遷往京城!”顧書合語氣堅定,思路清晰,“我們顧家的根基雖在江南,但如今宇宸、宇翰都已成年,醫術精湛,行事穩重,能力不俗,足以守住江南的祖業和生意。
至於京城的營生……”
他微微一笑,笑容裡透出精明與謹慎:“我們顧家的財富,積累數代,早已幾輩子吃喝不愁。
我今後的生意照做,但絕不會在京城之地開什麼顯眼的醫館藥行!
樹大招風,知禮將居高位,我們作為外家,更需懂得避嫌斂藏,低調處世。
在京城,我們隻需有一所舒適寬敞的宅院,無需奢華招搖,隻求闔家安居。
父親可含飴弄孫,大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我還是打理南北貨殖,為家族,也為知禮他們,提供一個最安穩、最無需擔憂的後方。
如此,我們一家人仍可團聚,既能全骨肉之情,又能免去知禮和盼兒的後顧之憂。
豈不勝過兩地相隔,日夜懸心?”
顧蘇合這一番話,條分縷析,考慮了家族利益、官場避諱,又緊緊係住了難以割舍的親情。
他並非盲目衝動,而是基於對現實清醒的認知和深遠的謀劃。
人生忙忙碌碌的不都是為了生活嗎?他們顧家已經什麼都不缺,孩子們也長的很好,長成了大樹,可以接過家族基業了,那麼當然不應該讓年邁的老爹受分離之苦,何況他跟大哥也是近五十的人了。
餘下的人生還有多長呢?
顧四彥聽著幼子的話,原本布滿離愁的老眼漸漸亮了起來。
他看向長子,發現蘇沐眼中也同樣多了笑意。
是啊,還有什麼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財富、地位,終究是外物。
若能日日見到孫女的笑臉,聽到曾外孫稚嫩的呼喚,能在女婿需要時給予家族的支持和溫暖,那麼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江南,去適應北地的水土與氣候,又算得了什麼呢?
顧四彥緩緩點了點頭,手中的玉膽又開始慢慢轉動起來,這一次,動作輕快了許多。
他看向陳知禮,又看向兩個兒子,終於下定決心:“蘇合所言……甚是有理。老夫活了這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兒孫在何處,家便在何處。
京城……便京城吧!宇宸宇瀚是時候獨當一麵了。”
顧蘇沐頷首道:“二弟思慮周全,如此確是兩全其美之策。
我們在京城,過兩年也可以回江南看看,宇宸他們也可以輪著去京城。”
陳知禮在一旁聽著,心中湧起巨大的暖流與感動。
他深知這個決定對顧家意味著什麼,這絕非輕易之舉。
嶽家此舉,全然是為了他與盼兒,為了這份剪不斷的親情。
他起身,對著三位長輩深深一揖:“祖父,嶽父,二叔……知禮,何其有幸!”
窗外,江南五月明媚的陽光灑滿庭院,孩子們的嬉笑聲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