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河邊隻剩下篝火的餘燼和潺潺水聲。
雅努斯蜷在架起的坩堝“浴缸”裡,溫熱的水沒至肩頭,水麵漂浮著幾片我之前隨手扔進去、散發著寧神清香的月光草葉子。
但她顯然沒什麼享受的心情,眉頭微蹙,望著水中晃動的月影發呆。
“我居然真的吃了獨角獸,還是最後一隻……”她喃喃自語,聲音悶悶的,帶著揮之不去的懊惱。
“還沒想通?”
我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指尖一縷金色龍炎如同活物般纏繞跳動,維持著坩堝的水溫,“我看你剛才吃得比誰都香,現在倒矯情起來了。”
她抬起濕漉漉的臉,藍色眼眸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瑩潤:“那可是傳說中的聖獸……”
“聖獸也是獸,”我不耐煩地打斷她,“再囉嗦,我就把水加熱,放調料,今晚加餐煮公主湯。”
這威脅似乎起了點作用,雅努斯縮了縮脖子,把自己往水裡沉了沉,隻露出一雙眼睛。
她安靜了一會兒,目光從水波轉向頭頂浩瀚的星空,又望向遠處月光下如同黑色緞帶般靜靜流淌的塞納河,最後落在我身上。
“霍格先生,”她的聲音輕柔下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在野外的河邊,用一個煉金坩堝泡澡,頭頂是星空,旁邊是塞納河,還有……”
她頓了頓,沒把“一頭龍”說出口,“……這樣的經曆,恐怕連最離奇的遊記裡都不會記載。”
“哼,你就是見識短淺。”我嗤笑,但並未反駁。
她洗完澡,換上乾淨的睡衣,帶著一身水汽和月光草的清香坐到了篝火旁的石頭上,用毛巾慢慢擦拭著頭發。
沉默了片刻,她仰起頭,望著綴滿星辰的深邃夜空,輕聲問道:“霍格先生,天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您飛得那麼高,一定看到過吧?”
我也抬起頭,看向那片無儘的黑暗。星辰冰冷,遙遠,如同凝固的光點。
“天上?”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平淡,“很冷,很無聊。除了虛無,沒有聲音,沒有生命,什麼都沒有。”
我頓了頓,“而且,我也不能飛出這片天空。強行突破的話,大概會被撕碎,或者放逐到真正的虛無裡去。那裡,連時間和空間都沒有意義。”
雅努斯停下了擦拭頭發的動作,怔怔地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原來霍格先生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啊……”
“即使是我也隻能仰望星空,在這點我和你是一樣的。”
她輕輕“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星空,仿佛在那片璀璨之後,看到了某種無形的、令人敬畏的屏障。
夜更深了,隻有篝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聲,和塞納河永不疲倦的流淌聲,伴隨著星空下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她極輕地說了一句:
“至少……從下麵看,星星還是很美的。”
我沒應聲,隻是將指尖的龍炎收斂了些,讓篝火的溫度更溫暖地籠罩住她單薄的睡衣。
一陣寒風吹來,讓雅努斯打了個噴嚏。
“該睡覺了,雅努斯公主。”
她輕輕“嗯”了一聲,站起身,抱著毛巾往馬車改造的“臥室”走去。
“晚安,霍格先生。”
“嗯。”
我靠在巨石上,閉目養神。塞納河的流水聲和篝火的輕微劈啪交織成夜的背景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山巒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悠長而淒厲的狼嚎,劃破了夜的寧靜。
緊接著,是幾聲此起彼伏的應和,聽起來像是一個不小的狼群。我並未在意。這種低等生物的嚎叫,連讓我抬一下眼皮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身後馬車裡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很快,車廂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雅努斯探出頭來,冰藍色的長發有些淩亂,身上還穿著那身睡衣,在微涼的夜風裡顯得更加單薄。
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目光飛快地掃過黑暗的四周,最終落在我身上。
“霍……霍格先生……”她聲音微顫,帶著一絲恐懼,“您……您聽到了嗎?有、有狼……”
“所以呢?就算來一萬頭狼,靠近這裡三丈之內都會變成烤狼肉。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你的晚餐不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