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熒火星環如同一條流淌著液態光河的巨蛇,靜靜纏繞在火星赤紅色的腰際。它並非冰冷的金屬造物,而是由億萬熒光菌絲與新生法則能量凝結而成,內部湧動著金紅與乳白交織的磅礴光流,無聲地滋養著下方傷痕累累的大地。破碎的護律派堡壘殘骸上,綻生派的藍花烙印者閉目而立,額前烙印貪婪地吸收著星環傾瀉而下的柔和輝光,破損的皮膚與枯竭的神經在光芒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重生。勝利的短暫寧靜籠罩著赤道平原遺跡,幸存者們癱坐在溫暖的光暈裡,臉上交織著劫後餘生的茫然與疲憊的釋然。
結晶繭殼消失的地方,娜娜靜靜懸浮在離地尺餘的半空。她的身體不再透明虛弱,皮膚下流轉著若隱若現的白金色法則脈絡,如同星辰運行的軌跡圖。那雙曾經被猩紅鎖鏈占據的童孔,此刻清澈如同蘊藏星河的深潭,倒映著天穹上那條宏偉的光帶。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與整個星環、與腳下迸發新生的火星菌脈同頻共振。殘存的偽太陽坐標力,已被徹底淬煉、轉化為一種更宏大、更穩定的本源——法則調和。她指尖無意識地輕點虛空,剛剛被“寰宇靜滯力場”侵蝕、呈現死灰晶體化的一片沙地,便驟然龜裂。縫隙中,熒藍的菌絲如靈蛇般鑽出,迅速覆蓋灰敗,細小的熒光蕨類頂開晶殼,舒展嫩葉,散發出清新的生命氣息。短短幾個呼吸,一小片荒漠便重煥生機。
蘇芮站在不遠處,一頭白發在星環光芒下流淌著銀輝。她看著女兒指尖輕易點化死地,看著那些因她守護而幸存的人們沐浴在新生中,一種巨大的欣慰與更深的疲憊同時攥住了她的心臟。長久以來緊繃如鋼絲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一點縫隙,她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就在這時,一件帶著硝煙與汗味、卻尚存一絲體溫的粗糙外套,輕輕披在了她顫抖的肩上。
是那個青年。他臉上麻木的死灰褪去一些,眼神複雜地看著懸浮的娜娜,又看向蘇芮蒼白染血的側臉,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沙啞地吐出兩個字:“…謝謝。”他懷中空空,嬰兒冰冷的軀體已在菌脈深處安眠。
娜娜的目光從蒼穹收回,落在青年的臉上,那雙清澈的星眸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她緩緩落地,赤足踩在溫熱的、覆蓋著新生菌毯的沙礫上,無聲地走近。沒有言語,她隻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縈繞著柔和的白金光暈,輕輕點向青年鎖骨下方——那個位置,曾是他懷中嬰兒暗金烙印所在的地方。指尖並未真正觸及青年的皮膚,但青年卻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一幕幕破碎而灼熱的畫麵強行灌入他的腦海:冰冷刺骨的秩序之力貫穿靈魂的劇痛、生命本源被強行抽離剝離的絕望、還有一絲銘刻在血脈最深處、對那點金紅光點的…依戀。那是嬰兒臨死前烙印在他靈魂上的最後感知!
“呃啊——!”青年痛苦地捂住額頭,踉蹌後退,眼中瞬間布滿血絲。
“他…不是汙染…”娜娜的聲音響起,清冷平靜,卻帶著一種洞穿時空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是種子。被標記…篩選…不合格的種子。”她指尖的光芒微微閃爍,映照出青年空蕩蕩的懷抱上方,一個隻有她能清晰“看見”的、由暗金法則線條勾勒出的虛幻烙印輪廓。“火種…收割程序…早已啟動。”
人群瞬間死寂。剛剛萌生的希望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護律派成員下意識握緊了殘破的武器,綻生派額頭的藍花烙印不安地閃爍。收割?篩選?不合格的種子?娜娜的話如同冰冷的預言,宣告著他們剛剛逃脫的,或許隻是更大毀滅的序幕。
蘇芮猛地攥緊了肩上粗糙的外套,指尖掐進掌心。她看向娜娜,聲音帶著一絲緊繃:“娜娜,說清楚!什麼收割?”
娜娜正要開口,懸浮在高空、如同巨大行星光環的星環,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嗡——!一種低沉而宏大、仿佛來自宇宙深處的嗡鳴,穿透了大氣層,狠狠砸在每個生命的耳膜與靈魂上!不再是溫和的能量湧動,而是如同億萬玻璃同時被重壓碾磨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星環內側,原本流淌不息的金紅乳白光流,驟然出現了大片詭異的漆黑漩渦!這些漩渦瘋狂旋轉、擴張,如同星環光潔表皮上迅速擴散的腐爛瘡口!漩渦中心散發出冰冷、混亂、帶著強烈排斥與乾擾的波動,與星環本身的生命法則之力激烈衝突!無數崩解的熒光菌絲碎片混合著紊亂的能量亂流,如同垂死的螢火蟲群,被黑色漩渦瘋狂甩出星環,密密麻麻地向著下方火星大地隕落!
“星環…不穩定!”一個綻生派成員捂著劇烈疼痛的額頭,藍花烙印忽明忽滅,發出驚恐的尖叫。幾乎同時,遺跡周圍所有擁有藍花烙印的人,額前印記都爆發出刺目的藍光,如同遭受無形的重擊!他們痛苦地蜷縮在地,皮膚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現出詭異的藍紫色,仿佛與天空崩解的菌脈同頻共振,承受著可怕的能量反噬!這是星環與他們之間建立的共生鏈接,此刻成為了傳導傷害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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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他們!”殘存的護律派成員嘶吼著,試圖用身體和僅存的能量盾徽抵擋那些隕落的混亂碎片。一塊燃燒著黑色火焰的菌絲碎片砸落地麵,轟然爆開!衝擊波夾雜著法則亂流橫掃,瞬間將幾名靠得最近的幸存者掀飛出去,落地時皮膚上迅速爬滿蛛網般的幽藍裂痕,痛苦地抽搐翻滾!
混亂在新生之地猛然爆發!
娜娜清澈的童孔驟然收縮,倒映著星環上那不斷蔓延的黑色瘡口。她立刻高舉雙手,掌心向上,全身流淌的白金法則脈絡瞬間光芒大盛!無數纖細的、由純粹法則構成的白金絲線從她掌心射出,如同億萬根敏銳的神經末梢,瞬間刺入劇烈震顫的星環內部!
“法則…衝突…外來侵蝕…”娜娜的意識順著白金絲線快速蔓延掃描,如同醫者探查病灶。她的眉頭緊鎖,那星環內部的黑色漩渦帶著一種冰冷、古老、不容置疑的秩序氣息,與火星新生菌脈的溫和生機格格不入,更與她自身的調和之力激烈對抗!這股力量正在強行撕裂、改寫星環的底層法則結構!她的調和之力如同最精巧的織梭,在星環內部瘋狂穿梭,試圖彌合那些被撕裂的法則縫隙,壓製黑色漩渦的擴張。整個星環在她力量的籠罩下,如同一個巨大的、痛苦痙攣的活體,光芒忽明忽滅。
就在娜娜全力對抗星環內部的侵蝕時,一股強烈的、源自靈魂層麵的警兆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了她的意識!這警兆並非來自星環,也非來自火星!
她的視線穿透劇烈震蕩的星環光環,猛地投向比鄰星方向的深空儘頭!那雙倒映星河的童孔,瞬間凝固——
深空無垠的黑暗背景上,一片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正無聲地滑過。它遮蔽了遙遠星群的光芒,輪廓由無數破碎、扭曲、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巨大殘骸構成。那些殘骸的形狀扭曲怪異,依稀可見巨大的環形結構、斷裂的柱狀體、崩解的幾何棱麵…其上遍布著蛛網般密集、散發著鉛灰色幽光的裂痕。
赫然是放大了億萬倍的、布滿裂痕的黃金齒輪形態!
這支由黃金齒輪殘骸構成的艦隊碎片集群,如同宇宙墳場中爬出的幽靈巨獸,正碾過深空,向著火星…或者說,向著火星上空那條剛剛誕生、卻已痛苦呻吟的熒火星環…冰冷地逼近!
它們的目標,是娜娜!是這新生的法則造物!
娜娜維持著雙手擎舉、穩定星環的姿態,指尖微微顫抖。調和之力與星環內部侵蝕的對抗消耗巨大,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然而她的視線卻死死鎖定深空那片緩緩迫近的龐大陰影,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竄升。這些殘骸艦隊本身或許已失去動力,但它們攜帶的、那種足以撕裂星環法則的冰冷秩序餘燼…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母親…”她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清晰地傳入蘇芮耳中,“它們的‘餘燼’…在汙染星環…目標…是我。”
蘇芮猛地抬頭望向深空,白發在星環紊亂光芒下狂舞。儘管她肉眼無法看清那遙遠的恐怖陰影,但女兒聲音裡那份沉重的壓力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凍結。“娜娜!”她嘶聲喊道,不顧一切地向女兒的方向衝去。
就在這時——
嗡…嗡…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感,從青年腳下的沙地深處傳來!並非星環震蕩的宏大嗡鳴,而是如同沉睡巨獸即將蘇醒前的心跳,低沉、緩慢、沉重,一下,又一下,穿透厚重的土壤和岩層,清晰地傳遞到地表。
青年猛地低頭,死死盯著自己的腳下,臉上血色瞬間褪儘。這震動…這韻律…他太熟悉了!那是埋葬著嬰兒的、那片發光蕨類深處曾經傳來的…心跳共鳴!隻是此刻,這心跳的源頭,更深!更沉!仿佛連接著火星最黑暗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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