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回京的消息,如同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池水中的一塊巨石,瞬間在朝堂與後宮激起了層層波瀾。
這位年僅十歲、卻已就藩北平今北京)曆練一年的四皇子,雖未成年,但其在北平期間表現出的果決勇武和對軍旅事務的濃厚興趣,已頗受朱元璋留意和些許讚賞。此次奉旨回京述職,雖更多是例行公事兼示皇家恩寵,但其身份特殊,仍引得各方矚目。
坤寧宮內,馬皇後自是歡喜。棣兒離家一年,她心中時常掛念,聽聞其即將歸來,早早便吩咐宮人準備其昔日喜愛的飲食用具,又將其所居宮苑重新打掃布置。喜悅之餘,亦不免叮囑朱標、朱樉、朱棡等兄弟要友愛弟弟,莫要生事。
然而,在這片母慈子孝的溫情之下,隱藏著的是諸位皇子微妙各異的心思。
太子朱標仁厚,對弟弟歸來自是真心高興,隻是近來協助朱元璋處理北三所案的後續事宜,政務繁忙,加之自身身體似乎也有些微恙,顯得略有疲憊。
秦王朱樉對此則頗有些不以為然,甚至略帶酸意。他自覺年長,又居藩國要地西安,風頭豈能被一個十歲的弟弟搶去?言語間不免帶出幾分驕矜與輕視。
晉王朱棡反應則最為微妙。他素來心思縝密,精於算計。朱棣的歸來,在他眼中並非簡單的兄弟團聚,而是朝堂勢力格局的一次微妙調整。他不動聲色,依舊言笑晏晏,但暗中是否有所盤算,則無人知曉。
對於偏殿中“靜養”的朱橚而言,四哥的歸來,則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機遇與變數。
朱棣與他年歲相差最大,離家時朱橚尚在繈褓,兄弟二人幾乎毫無交集。這意味著朱棣對他沒有固有的成見,也缺乏了解。同時,朱棣久在邊塞,性格據說爽朗直接,與宮中這些自幼在陰謀算計中長大的兄弟頗有不同。更重要的是,朱棣的歸來必然吸引大量注意力,包括杜安道乃至朱元璋本人的部分目光,這或許能為他提供一絲喘息和活動的空間。
如何利用好這個變數?朱橚開始默默籌劃。
三日後,燕王朱棣的車駕抵達金陵。入宮覲見帝後,禮儀繁瑣隆重自不必提。當其來到坤寧宮向馬皇後請安時,已是傍晚時分。
朱橚被乳母抱至正殿。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這位曆史上鼎鼎大名的永樂大帝的少年時期。
隻見殿中立著一少年,身著四爪蟒袍,身材雖未完全長開,卻已顯露出幾分挺拔之姿。膚色因北地風霜略顯黝黑,眉眼間繼承了朱元璋的銳利,卻又多了幾分屬於少年的飛揚神采,顧盼之間,行動舉止已隱隱有龍虎之姿,與朱標的溫文、朱樉的驕縱、朱棡的機敏皆不相同。
“兒臣參見母後!母後萬福金安!”朱棣聲音洪亮,帶著北地特有的爽利氣息,跪地行禮一絲不苟。
馬皇後笑得合不攏嘴,連忙讓他起身,拉至身邊細細端詳,摩挲著他的手背,連聲道:“瘦了,也黑了,北邊苦寒,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朱棣笑道:“勞母後掛心,北地雖苦,卻可曆練筋骨,兒臣不覺其苦,反覺暢快!”言語間充滿豪氣。
他又與朱標、朱樉、朱棡等兄弟見禮。與朱標相見甚歡;對朱樉的些許冷淡敷衍應對;與朱棡則是禮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被乳母抱著的朱橚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這便是五弟橚兒?離家時尚在繈褓,如今已這般大了,隻是瞧著似乎單薄了些。”他走上前,並無太多皇子架勢,很是自然地伸手想摸摸朱橚的頭。
朱橚適時地表現出嬰兒見到生人的怯懦,微微向後縮了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帶著一絲好奇和害怕打量著朱棣。
馬皇後歎道:“你五弟前些日子受了驚嚇,大病一場,如今還在靜養,身子是弱了些。”
朱棣聞言,收回了手,眉頭微皺:“受了驚嚇?宮中誰人敢驚擾皇子?”他久在軍營,語氣間不自覺帶上一絲軍人的厲色。
朱樉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插嘴道:“四弟久不在京,不知宮裡近來可是熱鬨得很呐。”言語中暗示著風波不斷。
朱棡則溫和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五弟安心靜養便是。四弟一路勞頓,還是先好生歇息吧。”
朱棣看了朱棡一眼,沒再多問,隻是又看了看朱橚,道:“五弟好生養著,改日哥哥得閒,再來看你。”語氣倒是頗為真誠。
初次見麵,朱橚對這位四哥的印象不算壞。至少,其表現出的直接和些許豪氣,比朱樉、朱棡那般心思深沉似要容易應對一些。但深知曆史走向的朱橚也明白,這位四哥絕非表麵看上去那般簡單直接,其胸中自有溝壑,未來將是攪動天下風雲的人物。
接下來的日子,朱棣忙於述職、參與朝會、會見舊部故交,但也時常來坤寧宮向馬皇後請安。每次來,他總會順便看看朱橚,有時帶些北地的特色小玩意兒如皮影、骨笛等),有時隻是站著看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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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橚逐漸不再表現出明顯的害怕,有時甚至會對著朱棣帶來的新奇玩具露出好奇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一個病弱幼兒對外界有限的好奇和接受度。
這一日,朱棣又來探視,帶來一個做工粗糙卻頗有野趣的木雕小馬。
“在北邊跟一個老軍匠學的,雕得不好,五弟湊合著玩。”朱棣頗有些自得地將小馬放在朱橚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