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了。
那扇門隔絕了最後一絲來自外部世界的聲響,也將我徹底釘死在這片新生的、令人窒息的“常態”裡。
寂靜重新包裹了一切,厚重得能壓碎耳膜。隻有妻子手中抹布擦拭桌麵的細微摩擦聲,和丈夫在陽台凝視夜色的、幾乎不存在的呼吸聲。
他們依舊無視我,仿佛我隻是房間裡一件礙眼的家具。
我僵立在原地,血液像是凍住的冰河,無法流動,也無法思考。大腦拒絕處理眼前的一切:警察來了,又走了,相信了那套荒謬的說辭,留下我和他們在一起。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則,在我眼前徹底崩塌、湮滅,露出了底下漆黑、荒謬的真相。
妻子擦完了桌子,將抹布仔細洗淨、擰乾、掛回原處。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冷靜,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日常感。然後,她走向廚房水槽,開始清洗那兩個她用過的、我的杯子。
水流聲嘩嘩作響。
丈夫從陽台轉過身,踱步回到客廳中央。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這一次,停留的時間長了些。那目光裡沒有勝利的炫耀,也沒有威脅,隻是一種……打量。如同工匠在審視一件尚未完工的作品。
他走向櫥櫃,打開,拿出了——第三隻杯子。和我那兩隻一模一樣,仿佛本就屬於這裡。
然後,他走向那個散發著焦糊肉香的白瓷燉盤。它已經被妻子洗淨擦乾,放回了灶台旁。
他沒有重新加熱,隻是用勺子將裡麵剩下不多的、已經凝油的肉塊和湯汁,盛進了那隻新拿出的杯子裡。不多,剛好小半杯。
他端著杯子,朝我走來。
腳步無聲。
停在我麵前。
他伸出手,將杯子遞向我。杯子裡,深色的肉塊浸在乳白色的凝固油脂中,那絲焦糊味近距離地、毫無保留地鑽進我的鼻腔。
“拿著。”他說。聲音平穩,沒有命令,沒有催促,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我的手指冰涼,無法動彈。胃部痙攣著,發出無聲的抗議。
他沒有收回手,也沒有再說話,隻是舉著杯子,耐心地等待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我,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抗拒和恐懼,並深知那毫無意義。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旁邊的妻子已經洗好了杯子,正用一塊乾布,細致地擦拭著水龍頭上的每一點水漬。
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最終,是身體的本能背叛了意誌。我的手臂,因為長時間的僵硬和恐懼而微微顫抖,不受控製地、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杯壁。
他鬆開了手。
杯子的重量和那凝固的油膩感,一下子壓在我的掌心。沉甸甸的,像一塊冰,又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沒有離開,依舊站在我麵前,看著我手裡的杯子。
然後,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那杯肉。
一個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吃下去。
成為這“常態”的一部分。
成為……共餐者。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樓下的世界早已沉睡,無人知曉這扇窗戶之後正在發生什麼。那滲牆的香氣,似乎因為我手中這杯東西,而變得更加具體,更加無法擺脫。
它不再隻是從隔壁飄來的氣味。
它就在這裡。在我的手裡。
與我融為一體。
我低頭,看著杯中那團模糊的、油膩的深色物質。
胖子的項圈。垃圾袋裡的爪子。警察離去的背影。丈夫那巨大的、無聲的笑容。
畫麵在腦中瘋狂閃回,最終碎裂,混合,沉澱為杯底這一團絕望的具象。
我的手,抖得更加厲害。
杯子邊緣,緩緩湊近我的嘴唇。
那霸道又詭異的肉香,混合著焦糊與油脂的冰冷氣味,徹底占領了我的呼吸。
丈夫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期待。
仿佛在迎接一位……
新成員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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