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鹹濕,卻吹不散心底那縷冰冷的油膩感。
鈴鐺被我鎖進了抽屜最深處,連同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我在這個名為“望漁”的小鎮租了間能看到燈塔的老房子,試圖用規律的潮汐和漁船的汽笛聲來重建生活的秩序。我找了份遠程的文字校對工作,幾乎足不出戶,用虛擬的網絡隔絕真實的世界。
陳爍偶爾會發來郵件,告知案件後續進展。丈夫最終被執行死刑,妻子被判處無期徒刑,關押在特殊的精神病監區。他勸我嘗試接受心理治療,我婉拒了。有些傷口,隻能自己慢慢結痂,任何觸碰都是再次撕裂。
我以為我能永遠躲在這裡,直到那天下午。
門鈴響了。很輕,很有禮貌的兩聲。
我的心猛地一縮。在這裡,我沒有任何訪客。透過貓眼,我看到一個穿著得體、麵帶溫和微笑的中年男人。他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看起來像是社區工作人員或推銷員。
“請問是林晚女士嗎?”他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清晰而沉穩。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開門。“你是誰?”
“您好,林女士。我是‘新生互助會’的協調員,我姓王。”他出示了一張證件,隔著貓眼看不真切,“我們了解到您經曆過一些……創傷性事件。我們互助會是由有類似經曆的幸存者組成的,旨在提供支持和幫助,讓大家能更好地回歸正常生活。”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我的行蹤應該是保密的!
“我不需要,謝謝。”我冷硬地回絕,準備離開門邊。
“林女士,請彆誤會。”王協調員的聲音依舊溫和,沒有半分強求,“我們完全理解您的警惕。是陳爍警官向我們推薦的您。他說,您可能需要一些……隻有真正經曆過黑暗的人才能理解的交流。”
陳爍?我的心稍微放下一點,但疑慮更深了。陳爍確實知道我的大致去向,但他怎麼會未經我同意就透露給一個所謂的“互助會”?
“我很好,不需要。”我重複道,語氣更加堅決。
門外沉默了幾秒。然後,一張名片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
“沒關係,林女士。這是我們的聯係方式。如果您改變主意,或者任何時候需要幫助,請隨時聯係我們。我們每周三晚上在鎮上的社區中心有聚會。”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撿起名片。質感很好,上麵簡潔地印著“新生互助會”,一個電話號碼,一個電子郵箱,沒有具體地址。翻過來,背麵有一行手寫的小字:
“你並非孤身一人。”
這句話,像一根針,輕輕刺中了我內心最柔軟、最孤獨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這張名片像有魔力一樣,總在我眼前晃動。孤獨和噩夢確實在啃噬著我。或許……見見其他有類似經曆的人,真的會好一點?至少,不用再費力偽裝“正常”。
周三晚上,鬼使神差地,我戴上了帽子和口罩,來到了社區中心。聚會室在一樓角落,燈光溫暖,布置得很溫馨。裡麵有五六個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安靜地坐著,或低聲交談,臉上帶著一種相似的、劫後餘生的疲憊與平靜。
王協調員看到我,微笑著點頭示意,沒有過分熱情,隻是指了指一個空位。
那晚,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一個中年女人講述了她從車禍中失去全家的陰影中慢慢走出的過程;一個年輕男孩哽咽地說著被校園霸淩的痛苦……他們的經曆與我截然不同,但那種被命運撕裂、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卻是相通的。
我第一次感覺到,胸腔裡那塊冰封的區域,有了一絲微弱的融化。
聚會結束,王協調員送我到門口,輕聲說:“能來這裡,就是邁出了很大一步。下次,也許你可以試著分享一下,哪怕隻是一個詞。”
回家的路上,海風似乎不再那麼冰冷。也許,這真的是一個新的開始?
直到我推開家門,習慣性地檢查那個鎖著鈴鐺的抽屜。
抽屜……是虛掩著的。
我明明鎖好了!
我顫抖著拉開抽屜。裡麵,那個銀質鈴鐺靜靜地躺著,仿佛從未被動過。
但就在鈴鐺旁邊,多了一張小小的、折疊起來的紙條。
我展開紙條,上麵是用報紙上剪下來的字拚貼的一句話:
“歡迎加入。晚餐準備好了。”
我的血,一下子涼透了。
互助會?新生?
不。
這根本不是救贖。
這是另一場……更深、更廣、更無處可逃的……
盛宴的邀請。
而我已經,自己走進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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