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細碎的雨絲,抽打在廢棄燈塔看守人小屋斑駁的窗欞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屋內,彌漫著血腥、碘伏和揮之不去的恐懼氣味。
我們回來了,從那個漂浮在太平洋上的煉獄——“北極星號”。
代價,慘重得無法估量。
沃爾科夫躺在角落裡用木板和舊帆布臨時搭起的床鋪上,呼吸粗重而灼熱。他腿上的傷口在艾米的緊急處理後暫時止住了血,但跳海時被礁石劃開的腹部創口情況不明,可能已經感染。老金正用乾淨的布蘸著寶貴的淡水,擦拭他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這位硬漢般的俄國老兵,此刻臉色灰敗,生命體征如同風中殘燭。
陳爍靠坐在牆邊,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得嚇人。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在經曆了孤島逃亡、荒穴驚魂以及“北極星號”上那場超越想象的惡戰後,幾乎被徹底榨乾。但他緊抿的嘴角和偶爾因外界聲響而驟然睜開的銳利眼神,顯示他頑強的意誌仍在支撐。
艾米和小陳在處理著從“墨魚號”轉移過來的裝備,動作機械,沉默不語。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劫後餘生卻毫無喜悅的沉重。
而我,蜷縮在另一個角落,身上披著陳爍遞過來的、帶著他體溫的舊外套,卻依舊感覺冷得刺骨。懷裡,緊緊抱著那個從“北極星號”控製室廢墟中,在最後崩塌前拚命搶出來的金屬盒。盒子冰涼,上麵似乎還殘留著爆炸的灼熱和……楊瀟最後的氣息。
楊瀟……
那個名字像一把燒紅的匕首,在我心口反複攪動。
為了關閉那扇該死的“黑太陽之門”,為了阻止“導師”那瘋狂的終極儀式,他將自己與那台試圖連接異維度能量的裝置連接在了一起。我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憶起那一幕——他周身迸發出刺目的白光,不是“北極星號”上那種邪惡的、帶著血色的光,而是一種純粹的、近乎燃燒生命的熾烈光芒,硬生生壓製並逆轉了能量流。巨大的爆炸隨之而來,控製室在眼前分崩離析……
在最後的意識被衝擊波吞沒前,我似乎看到他的身體在強光中變得透明,然後……碎裂開來,如同被風吹散的星塵。
沒有遺體,沒有告彆。
隻有這個他拚死保護下來的金屬盒,被他最後的力量推到了我的腳邊。
他用自己的“存在”,徹底湮滅了那個通道,也斷絕了“導師”和那些核心黑袍人的退路我們推測他們與失控的能量核心一同湮滅了)。“北極星號”在連環爆炸和能量殉爆中,斷成兩截,帶著無數秘密和未被完全消滅的“工蜂”那些被控製的黑袍人),沉入了數千米深的馬裡亞納海溝。
我們是在“墨魚號”幾乎達到設計潛深極限的邊緣,才險之又險地逃離了那片如同沸騰般、充斥著碎片和漩渦的海域。
我們贏了?
或許吧。我們阻止了一場可能波及全球的、無法想象的災難。
但我們輸了。輸掉了楊瀟,這個神秘、強大、一次次將我們從絕望深淵拉回的男人。輸掉了團隊幾乎所有的戰鬥力。沃爾科夫命懸一線,陳爍身心俱疲,我們每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靈魂,隻剩下麻木的軀殼。
“墨魚號”的能量也即將耗儘,我們不得不再次回到這個最初的安全屋——望漁港外這座廢棄的燈塔。這裡,似乎成了一個充滿諷刺的輪回起點。
小陳嘗試連接外部網絡,獲取新聞。屏幕上跳出的零星信息顯示,“北極星號”的失蹤被官方初步定性為“遭遇極端海況的重大事故”,相關調查仍在進行。關於p.p.ri.、普羅米修斯基金、“黑太陽”……沒有任何公開報道。一切似乎都被無形的手掩蓋、消化,如同從未發生。
世界依舊在麻木地運轉,對剛剛在深海邊緣發生的、關乎自身存亡的戰爭一無所知。
這種“正常”,此刻顯得如此虛假和令人作嘔。
“咳……水……”沃爾科夫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老金連忙將水壺湊到他嘴邊。
陳爍也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我懷裡的金屬盒上。“林晚,”他的聲音沙啞乾澀,“那個盒子……”
我低頭,看著這個冰冷的金屬造物。它是楊瀟用生命換來的,裡麵裝著什麼?是“黑太陽”更深的秘密?是p.p.ri.殘留的名單?還是……關於楊瀟自身來曆的線索?
我不知道。我甚至沒有勇氣立刻打開它。我怕裡麵的東西,承載著更令人絕望的真相,或者,根本無法彌補我們失去的空洞。
屋外,風雨聲似乎更急了。安全屋搖曳的燭光我們不敢開大功率照明)將我們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扭曲、晃動,如同蟄伏的鬼魅。
我們暫時安全了,躲過了p.p.ri.的追殺,摧毀了他們的終極計劃。
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並未完全消失。
“黑太陽”的陰影,真的隨著“北極星號”的沉沒而徹底消散了嗎?
楊瀟最後看向我的眼神,除了決絕,似乎還有一絲……未儘的話語。
我抱緊了金屬盒,將臉埋進膝蓋。
戰鬥結束了。
但彌漫在空氣中的,不是勝利的味道,而是……餘燼的灰冷,和更深、更廣的迷茫。
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
我們還能……回到所謂的“正常”生活嗎?
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風雨。
而答案,似乎比這夜色,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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