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像是在為我們的逃亡奏響一曲癲狂的送葬曲。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泥濘的沿海小路上,遠離燈塔,向著內陸那片被工業遺棄的陰影區域挪動。
“老倉庫”,楊瀟留下的最後庇護所。這個名字聽起來平凡,甚至有些破敗,但在我們此刻聽來,卻比任何金碧輝煌的宮殿都更令人向往。那是黑暗中唯一被承諾的、可能存在堅固牆壁和乾淨水源的地方。
沃爾科夫在擔架上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老金和艾米輪換著抬擔架,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陳爍緊握著從金屬盒裡取出的令牌和皮卷,臉色在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映照下,顯得異常嚴峻。小陳則不斷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手中的探測器捕捉著任何異常的信號波動。
不知走了多久,雨水幾乎將我們澆透,寒冷深入骨髓。前方,一片龐大的、如同沉睡巨獸般的廢棄廠區輪廓,終於在雨幕中顯現。鏽跡斑斑的鋼鐵骨架刺向陰沉的天空,大部分窗戶破碎,像無數隻空洞的眼睛。
“就是這裡了。”陳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指向廠區深處一棟看起來最不起眼、幾乎被其他高大建築完全遮擋的矮胖倉庫。“按照楊瀟留下的地圖,入口在側麵,偽裝成卸貨通道。”
我們繞到倉庫側麵,果然看到一個巨大的、鏽死的金屬卷簾門,旁邊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陳爍沒有去推那扇小門,而是走到牆邊,摸索著一塊看似隨意丟棄、半埋在泥土裡的廢棄金屬板。他用力將金屬板掀起一角,下麵露出了一個帶有數字鍵盤和指紋識彆區的隱秘麵板。
陳爍輸入了一長串複雜的密碼,然後將拇指按在識彆區上。
幾秒鐘令人窒息的等待後——
“嘀”一聲輕響,旁邊那扇看似普通的小門內部傳來鎖舌彈開的聲音。
陳爍推開門,一股混合著灰塵、機油和陳舊紙張的氣味撲麵而來。裡麵一片漆黑。
“快進去!”艾米低聲道。
我們迅速將沃爾科夫抬了進去,最後進入的小陳謹慎地關上門,並按照陳爍的指示,從內部用一根沉重的金屬門栓加固。
手電光柱劃破黑暗。
內部空間比從外麵看起來要大得多,挑高驚人。這裡確實是一個倉庫,但顯然經過了精心的改造和偽裝。靠近門口的區域堆放著一些真正的工業廢料和舊機器,完美地掩蓋了內部的真實用途。
往裡走,空間被隔成了幾個區域:一個配備了簡單醫療設備和儲備藥品的角落;一個存放著密封食物、淡水和燃料的儲備區;一個擺著幾張行軍床和簡單桌椅的生活區;最裡麵,則是一個用隔音材料包裹、擺放著一些陳舊但保養良好的電子設備和通訊器材的工作站。
“有發電機。”老金很快在角落找到了設備,熟練地啟動。低沉的嗡鳴聲響起,屋頂幾盞節能燈閃爍了幾下,穩定地散發出蒼白的光線,驅散了部分黑暗,但也讓倉庫內堆積的陰影顯得更加濃重。
我們終於可以暫時喘息。
艾米和老金立刻將沃爾科夫安置在醫療角的行軍床上,檢查他的傷勢,更換繃帶,注射抗生素。陳爍則和小陳直奔工作站,試圖啟動那些設備,查看是否有楊瀟留下的其他信息,或者嘗試安全地連接外部網絡,獲取情報。
我癱坐在一張冰冷的金屬椅子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被陳慎放在工作台上的那枚暗沉令牌和古老的皮卷。
“蒼白之城”……這個名字像鬼魂一樣纏繞著我。楊瀟用生命換來的,不是終結,而是通往另一個,可能更加恐怖的戰場的門票。
“有發現。”小陳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打破了倉庫的寂靜。他指著其中一台剛剛啟動的、屏幕泛著幽綠光芒的老式電腦。“楊哥在這裡留了加密日誌!需要口令……”
陳爍走過去,沉吟片刻,輸入了楊瀟曾經告訴過他的幾個備用密碼組合。當輸入到第三個,一組看似毫無規律的字母和數字時,屏幕閃爍了一下,進入了係統。
日誌文件很多,時間跨度很長。陳爍快速瀏覽著,臉色越來越凝重。
“這裡……記錄了他多年來對‘黑太陽’和‘普羅米修斯基金’的調查片段……提到了幾個我們之前不知道的疑似據點……還有一些關於‘能量共鳴’和‘意識維度’的理論推測……”陳爍的聲音低沉,“他早就懷疑‘北極星號’不是終點……”
他點開了一個標注著“蒼白之城”的文件夾,裡麵隻有寥寥幾個文件,大部分都是加密的,無法打開。唯一一個能打開的,是一張極其模糊、像是透過濃霧拍攝的黑白照片複印件。
照片上,隱約能看到一片籠罩在詭異灰白色調中的建築群,風格難以界定,既有哥特式的尖頂,又有某種非歐幾裡得幾何的扭曲感,所有線條都透著不祥。建築群的中央,似乎矗立著一座異常高大的塔樓,直插昏暗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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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下方,有一行楊瀟手寫的、潦草的字跡:
“影之回響,非目所見,唯心可感。鑰石共鳴之日,即通路顯現之時。慎入。”
鑰石共鳴?指的是那枚令牌嗎?
通路顯現?通往那座蒼白之城的通路?
“非目所見,唯心可感……”陳爍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眉頭緊鎖,“難道找到並進入那裡,真的需要那種特殊的意識狀態?像皮卷上暗示的那樣?”
就在這時,躺在醫療床上的沃爾科夫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雙眼圓睜,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他死死盯著倉庫空曠的屋頂,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存在的東西,用儘全身力氣嘶喊出來,這次是清晰的、帶著濃重斯拉夫口音的英語:
“鐘聲!我聽見了!蒼白之城的鐘聲!它在召喚……在撕扯……靈魂……不能去……那是……陷阱!永恒的……牢籠!”
喊完,他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液,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生命監測儀發出的蜂鳴聲變得尖銳而急促。
倉庫內,一片死寂。
隻有窗外依舊肆虐的風雨聲,發電機低沉的嗡鳴,以及生命監測儀那刺耳的警報,交織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交響樂。
沃爾科夫的警告,楊瀟的留言,皮卷的圖示,令牌的冰冷……
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結論:“蒼白之城”絕非善地,那是一個超越我們理解、充斥著瘋狂與危險的異度空間,進入那裡,需要付出的代價,可能遠超我們的想象。
陳爍緩緩拿起工作台上那枚暗沉的令牌,手指摩挲著上麵冰冷的紋路和那顆毫無光澤的黑色石頭。
他的眼神,在蒼白燈光下,閃爍著掙紮、決絕,以及一絲深入骨髓的疲憊。
我們找到了暫時的安全屋。
但我們找到的,更像是下一段通往地獄旅程的……起點。
而“蒼白之城”的鐘聲,仿佛已經隔著無儘的時空,在我們耳邊隱隱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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