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的歸來，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遠不止羨慕的漣漪，更多是混亂的漩渦。他那些來路不明的“港貨”、“洋貨”很快在年輕人群中流行起來，但也引來了不少非議和眼紅。關於他“坑蒙拐騙”、“投機倒把”的流言愈傳愈盛。
這天傍晚，天色將黑未黑。曉燕正準備關門，忽然聽到菜市場後街通往主路的方向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夾雜著摔砸東西的動靜和不堪入耳的辱罵。不少攤販和居民都探頭張望，但沒人敢上前。
“像是劉斌那小子又跟人杠上了！”馬桂芳緊張地拉住曉燕，“咱們彆出去，惹麻煩！”
曉燕心裡不安，隱約覺得這事可能沒那麼簡單。爭吵聲越來越凶，突然變成了拳腳相加的打鬥聲！玻璃破碎的脆響、悶哼聲、慘叫聲清晰可聞！
就在這時，陳默那輛東風大卡如同黑色的閃電，猛地刹停在了街口！他甚至沒等車完全停穩就跳了下來，臉色陰沉得可怕，目光瞬間鎖定了打鬥的中心——街角那家新開沒多久、總是烏煙瘴氣的“青春”台球廳門口！
隻見劉斌被三四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圍在中間，他那件紅色的“上海”牌運動衫被撕破了，嘴角淌著血，卻還在拚命揮舞著一根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木棍，狀若瘋狂。地上散落著打碎的啤酒瓶和台球。他那輛“嘉陵”摩托車被推倒在地，“三洋”收錄機摔在一邊，外殼都裂了。
“媽的！敢黑老子的錢！弄死你！”一個剃著青皮頭、胳膊上紋著青龍的青年惡狠狠地叫著，抄起一個台球就砸向劉斌！
眼看劉斌就要吃大虧，陳默動了！他速度快得驚人，幾步衝上前，一把抓住那紋身青年砸下來的手腕，用力一擰！那青年頓時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台球脫手落地。
“操！誰他媽多管閒事？！”另外幾個青年見狀，立刻放開劉斌，朝陳默撲過來！
陳默根本不廢話，側身躲過一拳，順勢一個肘擊撞在另一個撲來的青年胸口，那人悶哼一聲倒退好幾步，撞翻了一張台球桌。接著他抓住另一個揮來的拳頭，往下一拗，膝蓋同時向上狠狠一頂！動作乾淨利落，帶著一種經過實戰錘煉的狠辣，完全不是街頭混混打架的路數！
短短十幾秒，剛才還氣焰囂張的幾個混混全都躺在地上呻吟翻滾，隻剩下那個被擰住手腕的紋身青年，疼得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滾。”陳默鬆開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
那幾個混混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攙扶著，屁都不敢放一個，狼狽地逃走了，連句狠話都沒敢留。
劉斌靠著牆喘著粗氣，看著陳默，眼神複雜，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有難以置信的震驚，甚至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他沒想到這個平時悶不吭聲的卡車司機這麼能打！
陳默掃了他一眼，沒說話，走過去扶起他那輛摩托車，檢查了一下，隻是外殼擦傷，問題不大。他又撿起那個摔裂的“三洋”收錄機，按了下按鍵，居然還能響，隻是喇叭有點破音，還在頑強地播放著迪斯科音樂，場麵一時有點滑稽。
“為什麼動手？”陳默這才開口問劉斌，語氣依舊沒什麼溫度。
劉斌抹了把嘴角的血，喘著氣罵道：“狗日的‘笑麵虎’！說好了一起從南邊運批磁帶過來賣，錢我出了大半，貨到了他想獨吞！還找人來堵我！”
“笑麵虎？”陳默眉頭微蹙。
“就文化館那邊開錄像廳的孫老五！媽的，平時稱兄道弟，背後捅刀子！”劉斌憤憤不平。
這時，曉燕和馬桂芳也壯著膽子跑了過來，看到滿地狼藉和陳默沒事，才鬆了口氣。
“沒事吧？”曉燕擔心地問陳默。
陳默搖搖頭，目光卻越過曉燕，看向台球廳裡麵。
隻見台球廳裡慢悠悠走出一個男人。約莫三十五六歲，微胖，梳著油光水滑的分頭，穿著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裝，臉上掛著和氣的笑容，手裡還盤著兩個光滑的核桃。但他那雙細長的眼睛裡，卻閃爍著精明和算計的光芒。
“哎呀呀，這是怎麼話說的？怎麼打起來了？都是朋友嘛，有話好商量！”男人笑嗬嗬地說著，聲音溫和，仿佛眼前這場打鬥與他毫無關係。他就是劉斌口中的“笑麵虎”孫老五。
劉斌一看到他，眼睛都紅了，又想衝上去，被陳默一把按住。
孫老五像是才看到陳默，笑容更盛：“喲，這不是運輸隊的陳隊長嗎？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誤會，都是誤會！”他嘴上說著誤會，眼神卻在陳默、劉斌和曉燕之間飛快地掃了一圈，心裡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陳默看著他，沒接他的客套話，直接問：“他的貨呢？”
孫老五笑容不變：“貨？什麼貨？斌子兄弟可能搞錯了吧？我就是請他過來打打台球，聊聊天的，誰知道他怎麼就跟彆人動起手了？唉，年輕人，火氣太旺…”
這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流，臉不紅心不跳，直接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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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斌氣得渾身發抖，卻苦於沒有證據。
陳默盯著孫老五看了幾秒，直看得孫老五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才緩緩開口：“孫老板，做生意，講規矩。黑吃黑，沒好下場。”
孫老五乾笑兩聲：“陳隊長說的是，說的是…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他嘴上應著，眼神卻飄忽不定。
陳默不再理他，對劉斌說：“能走嗎？”
劉斌點點頭，雖然狼狽，但都是皮外傷。
陳默又對曉燕說：“回去。關門。”
曉燕和馬桂芳趕緊點頭，退回店裡。
陳默幫劉斌扶起摩托車，推著走向巷口，自始至終沒再看孫老五一眼。
孫老五站在台球廳門口，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變得陰冷下來。他盤著核桃，看著陳默和劉斌離開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林記”的招牌，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陳默…‘林記’…有點意思。”他低聲自語，轉身回了烏煙瘴氣的台球廳。
這場突如其來的打鬥風波，似乎暫時平息了。但曉燕知道，那個叫孫老五的“笑麵虎”絕非善類。他那表麵和氣、內裡算計的樣子，比黑皮那種直來直去的混混更讓人心裡發毛。而且，他顯然注意到了陳默和“林記”的關係。
陳默幫了劉斌，看似平息了事端，卻也無形中把麻煩引到了自己身邊。孫老五這種心機深沉的人，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
晚上，曉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寂靜無聲，但她仿佛能感覺到，有一雙算計的眼睛，正隱藏在黑暗中，窺視著“林記”，窺視著陳默。這種看不見的威脅，比明刀明槍的打鬥更讓人不安。
她想起陳默打架時那狠辣利落的身手，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卡車司機該有的樣子。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而那個新出現的“笑麵虎”孫老五，又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怎樣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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